在京郊軍營閒待了幾日後,嘉平帝的旨意才遲遲到來,令林肅進京複命。
宣旨的內侍走了後,郭昭“騰”地站起身,用力地撣了撣衣袍上的塵土,憤憤不平道:“擺什麼譜,我們拚死收回了十五座城池,卻要將我們平白無故地生晾在京郊幾日,為的就是彰顯皇……”
林肅懶懶抬起眼皮,“慎言。”
“我又沒說錯話,”郭昭嘟囔道,“將軍你也是,如今你藥效快過了,也不見宮裡送藥來,這不就是飛鳥儘……”
林肅目光淩厲地剜向郭昭,生生截斷了他的話,又瞥了眼一直垂首默立的蘇晏和。
蘇晏和隻作兩耳不聞窗外事狀,神色無波,宛如提線木偶。
她知道林肅不喜旁人知道自己太多私事,便從來不問不打聽。
這也是林肅喜歡她的緣由,乖巧順從,從不忤逆。
回京路上,蘇晏和本想自己騎馬行走,卻被林肅強行喚上馬車去。
林肅察覺出蘇晏和總躲著他,心生不悅,一把將蘇晏和拽進懷裡,動手褪衫。
蘇晏和實在沒那個心思,便使了全力去推。
不料,她這一推,就聽“咚”的一聲,直接讓林肅後腦勺撞上了馬車。
她一驚。
林肅全身輕飄飄的,仿佛一個不會武的普通人。她聯想到曹內侍和郭昭提過的“中毒”和“藥”。
他中了什麼毒嗎?平日裡看著好端端的啊。
她連忙跪下,“妾身衝撞了將軍,妾身該死。”
林肅忍著痛,按捺住怒意,冷冷道:“你這幾日是吃錯什麼藥?”
蘇晏和察覺到林肅是真的動怒了,身體害怕得微微顫抖,朱唇張了張,卻不知說什麼。
林肅眉頭微擰,手搭在膝蓋上,上半身微俯,深深地凝視著眼前人。
記憶中,她從未這般反抗過自己;而如今,卻像一隻驚懼又倔強的小獸,遲疑不定地將自己的爪子時伸出時縮回。
他嘗試從她身上看出些什麼來,可除了她柔美嬌弱、令人憐惜的皮肉,就再也沒辦法深入了。他好像從來不知道蘇晏和在想些什麼。
林肅直起身,靠在馬車壁上,聲音恢複如常,“起來,坐。”
蘇晏和膽戰心驚地起身,尋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僵硬坐下。
“你可是遇到什麼難處了?”林肅問。
蘇晏和抿了抿唇,“回將軍,妾身這幾天在想脫離奴籍的事。”
林肅鬆了一口氣,無奈道:“我當什麼事。”
蘇晏和抬頭,不解地看向林肅。
林肅看著她,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戲謔,慢條斯理道:“你若是能嫁與五品以上官員,自然能脫離奴籍。”
接著,他彎下腰,伸手捏住蘇晏和小巧如玉的小巴,直白問道:“你這是在盤算要嫁給我?”
蘇晏和被迫仰著頭,麵對著林肅。
他語氣隨意,表情輕鬆,仿佛是在決定要不要將野外的一枝花移植到自家後院中。
“妾身,”蘇晏和的耳垂微微泛紅,低聲道,“不敢與永明公主爭將軍寵愛。”
林肅一怔,心裡那塊疑雲終於散了。
同他彆扭這麼些天,原來是吃醋了。
“這是聖人的旨意,我自來便把永明公主當妹妹,沒那個心思,”林肅鬆開手,漫不經心道,“進宮後,我會同聖人講明,讓他改主意。”
聞言,蘇晏和先是一喜,而後又喪了氣。
皇權威嚴,說改就能改?哪有這般輕巧。
她悶悶道:“聖人忌憚將軍,方才賜婚以鉗製將軍,哪裡是將軍說改就能改的。”
林肅詫異地看了蘇晏和一眼,他還不知她竟還懂一些個朝政之事。
“你倒乖覺,”林肅淡淡道,“無論如何,你若是想脫離奴籍,隨時都可以,不用理會我與公主的婚事。”
這言下之意,是要她先有著做妾室的心理準備麼?
一般來說,臣子能迎娶公主,便是皇恩浩蕩,是不會再納妾的。
林肅這算是願意為她違背君臣常倫?
蘇晏和捏了捏衣袖,卻是喜不起來。
隻要一想到林肅溫柔寬敞的懷裡會擁著另外一個女子,她就堵得慌。
但她一個奴籍,若是真的能嫁與林肅,已是天大的幸事,又怎能要求林肅隻娶她一人呢?
林肅見蘇晏如不再開口,以為已將她安慰妥帖,便放下心來。
不一會兒,馬車便停在了林肅府邸門口。蘇晏和與涼雁下車入府,而馬車繼續載著林肅,直奔皇宮而去了。
一個兩鬢發白的中年男子,立於府邸朱門前,同蘇晏和打招呼:“蘇姑娘好。”
接著又向涼雁點點頭,看來已從武侍省那邊得了消息。
這人是林肅府上的老管家劉庸。他原是林肅父親的仆從,兩人從小一同長大,關係甚密,堪比手足。
林肅父親以死殉國後,他便一直侍奉在林肅左右,名義上是管家,卻也算是林肅唯一在世的親人了。
他性格敦厚溫和,對蘇晏和一直照顧有加。
蘇晏和見到他,發自內心地歡喜,喚道:“劉叔。”
劉庸衝她笑了一笑,臉上帶著些許為難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