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蕭宛玉挑了一隻羽毛灰白相間的小鷹,歡喜地拎回官驛了。
花嬤嬤嗅到蕭宛玉身上有細微的血腥味,直皺眉頭,趕緊差婢子們拿來新衣為蕭宛玉換上。
換好衣衫,蕭宛玉坐下來,隨手拿起一根發簪,逗弄籠中的小鷹玩兒。
“公主,恕老奴眼拙,可這看上去不像是決雲兒呀?”花嬤嬤一邊往香薰爐裡添香料,一邊懷疑地打量著籠中撲騰的小鷹。
蕭宛玉臉上歡喜的笑容立刻收了,撅了撅嘴。
花嬤嬤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緒,將手上的香料抖儘,走到她身邊,關切問道:“公主,發生什麼事了?”
蕭宛玉將在鷹棚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花嬤嬤。
花嬤嬤大怒拍桌,將籠中的小鷹嚇了一跳,縮成一團,一動不動。
“這賤奴,竟敢如此囂張,不把您放在眼裡。”
蕭宛玉輕撫鷹籠,安慰那小鷹:“待議和結束,我就讓肅哥哥把她趕走。”
花嬤嬤暗中思索。
這幾日,她也發現林肅對蘇晏和非同一般,隻怕他並無將蘇晏和趕走的心思。
“公主,這事您親自去說,不合適。”花嬤嬤壓低了聲音,灰白混沌的眼珠中閃著精明的光。
蕭宛玉想了想,覺得在理:“那誰去說?”
“誰都不去,讓林將軍自個主動趕她走。”花嬤嬤陰惻惻地低笑一聲。
接著,她彎下腰,對蕭宛玉耳語了一番。
蕭宛玉聽著,瞳孔漸大,猶疑發問:“這可行麼?”
花嬤嬤肯定地點點頭:“公主且放心,儘管交給老奴去辦,林將軍若知道她失身於九戎族,定然不會再要她。”
蕭宛玉嫣然一笑,繼續逗弄仍舊瑟瑟發抖的小鷹:“那就有勞花嬤嬤了。”
此時,渾然不知自己已被人算計的蘇晏和正跪在林肅房中。
“我說的你都聽明白了?”林肅坐在禪椅子上,語氣沉沉地落下來。
蘇晏和答道:“是。”
她垂著頭,兩側碎發散落下來,遮住了臉上的表情。
“抬頭,複述。”林肅的手指叩了叩椅子扶手。
蘇晏和抬起頭。
回官驛後,她尚未來得及用冷水敷臉,就被林肅叫進房中來訓斥,發紅的雙頰已微腫了。
“妾身須識得自個身份,再不可隨意頂撞公主。”蘇晏和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個無關的事情。
林肅沉默地看著蘇晏和。
從她無波無瀾的表情和語氣中,他聽出了一絲疑似反抗的意味。
“蘇晏和,我最恨人陽奉陰違,你既說了,就得做到。”林肅目光如刀,語氣嚴厲。
“妾身真的知道了,不會再惹公主不快。”蘇晏和目光真誠,神色自如。
卻努力地壓住了心裡泛起的酸澀。
“下去吧。”林肅見蘇晏和確實不像是在賭氣,於是鬆口,揮了揮手。
等了片刻,卻見蘇晏和依舊跪著。
“還有何事?”林肅蹙眉。
蘇晏和向林肅拜了一拜,道:“多謝將軍這三年的照料,隻是公主即將入住將軍府,妾身再跟著將軍,於情於理都不合,也會惹公主不快,讓將軍憂心,因此……”
林肅的手指不自知地微微動了動。
“……還請將軍讓妾身回武侍省。”
蘇晏和一口氣快速說完,靜靜地等著林肅的回應。
她屬於官奴,籍在武侍省,去留理應不歸林肅管,隻看武侍省如何調動。但林肅若是開口,武侍省定然是會聽他的意思的。
因而,她要離開,須得林肅點頭,並不能說走就走。
屋裡安靜得可怕,仿佛空氣都停止了流動。林肅麵無表情地凝視著蘇晏和,盯得她心裡直發毛。
終於,林肅緩緩開口。
“脫籍有三個途經,一是嫁與五品以上官員,二是拔得武侍省三年一大考的頭籌,三是有軍功。”
他慢條斯理地細數了一遍脫籍的路子,方又繼續道:“你想脫籍,就隻能靠一。”
林肅說得沒錯。
武侍省大考,一向都沒有女子參與;而有林肅在的一日,她連軍營都進不了,遑論立什麼軍功。
“所以,你是看上了哪位五品以上的高官?六殿子?”林肅似笑非笑。
蘇晏和溫和解釋道:“將軍誤會了,妾身無意於六殿下,隻是……”
她停了話頭,不知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林肅用手指敲了敲椅子,示意她繼續。
於是,蘇晏和繼續道:“隻是妾身不願為妾。”語氣柔和卻堅定,猶如山中繞石而過的涓涓細流。
她本來還要說,除此之外,她還想正大光明地好好練武,為阿瑤報仇,為大周效力。
但琢磨了一下,光是“不想為妾”這個理由,已經足夠說清她想走的原因了。
她不太相信,林肅真能娶她為正妻。
雖然林肅向來金口玉言,但他確實從未承諾過她什麼。
“我何時說過要你當妾了?”林肅冷冷道。
蘇晏和有些驚訝,眼皮上抬,看向林肅。
他眼皮下垂,也同樣注視著她。
他的黑發一絲不苟地豎著,如軍令那般威嚴。眉毛鋒利如橫刀,眼神如寒潭看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