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稽之談 我都忍了(1 / 2)

聖德六年,蚩尤旗出於北,歲星在東。

兵禍起,將軍死,地有大火,紫微將移。

…………

平陽城外,進城的隊伍正在緩緩挪動。

一輛驢車趕過來,停在了隊尾的地方。

發現驢車行進速度變緩,後麵簡陋的車廂當中,伸出了一個毛茸茸的少年腦袋,這少年大約十四五歲,一看便是仆人打扮。

看到已經到城門口了,他趕緊高興的鑽回去,對車中另一人說道:“郎主,咱們到了,到平陽了!”

如今貴人出行多用馬車、牛車,普通富商和庶族出行才會坐驢車,驢車沒有完整的車廂,有時候連頭頂的蓋都沒有,於是,周圍的人們都好奇的往裡看。

這一看,他們就呆滯在原地,走不動道了。

隻見車廂裡麵,有一容色堪稱姝麗,眉眼精致如同謫仙的公子倚靠在車板旁,他麵龐蒼白、氣息淺淡,像是正在生病。

能走著入城的,基本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平民,他們也想不出多華麗的詞藻來,隻能在心中發出最真誠、最原始的讚美。

真好看啊!

……

這時,閉眼假寐的公子睜眼了,他鴉色的羽睫微微掀起,露出一雙清澈恬雅的眸子來。

略顯冷淡,但,可以原諒,畢竟真的很好看。

……

他剛露出想要挪動身子的意思,他身邊的仆從就立刻伸手,把他扶了起來,結果還是沒能避免,隻挪了一下,他就忍不住的咳嗽起來,病氣入體,聽得人無比心揪。

這是個稍稍發熱,就能要了一條命的年代,周圍的人已經從驚豔變成了心痛。

看清不遠處蒼老的城門之上,真的掛著平陽郡三個字的牌匾,蕭融稍稍鬆了口氣。

這一路他都不敢停歇,拖著這破風箱一樣的身體拚命趕路,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是到了。

心情有點激動,畢竟這一路他走的太不容易了,還沒進城,他就心急了。

他四下看了看,找了一位看起來最好說話的老大娘,然後一手扶著車廂,一邊問她:“老人家,不知鎮北王是住在平陽城外,還是平陽城內?”

蕭融覺得隨便找個人問就行,鎮北王多大的名聲,他去哪幾乎人人都知道,要是鎮北王跟大軍在一起,他也就不用跟著排隊進城了。

而老大娘也不讓他失望,她確實知道鎮北王在哪。

沒想到這個仙人一般的人物竟然會跟自己說話,老大娘還有點受寵若驚:“鎮、鎮北王?他幾日前就帶著鎮北軍走了啊,說是去打烏孫了呢。”

老大娘沒說謊,她很熱情的回答蕭融的問題,然而蕭融得到這個答案以後,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住了。

“……走了?”

“又走了?”

“我從新安追到淮陰,再從淮陰追到梁州,又從梁州追到這個該死的平陽,你告訴我什麼,他、又、走、了?!”

“到底是老天玩我還是他在玩我?!我這一路趕過來,足足三千裡地!好好好,行行行,又走了是吧,你說,他走哪去了,他又去哪裡了,東南西北中發白,到底是哪裡,你說啊!”

老大娘:“…………”

她和一眾百姓全都驚恐的後退一步,因為蕭融已經麵容猙獰的從車裡站了起來,兩手抓著車廂,上半身往外伸,毫不誇張的說,他這樣子像是要吃人,而且不止吃一個,可能要吃兩三個。

……

然而還不等老大娘說出半個字來,蕭融突然麵色一僵,熟悉的虛弱感瞬間席卷他的身體,下一秒,他就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他的仆從見狀,連忙大叫:“郎主!”

他把蕭融扶起來,還聽到昏迷的蕭融,異常艱難的留了一句遺言。

“屈雲滅,狗賊,我……我必殺你!”

仆從:“……”

同一時間,離平陽城二百裡的安定城外,鎮北軍在這裡安營紮寨。

老大娘道聽途說的信息還是有誤,鎮北王帶著大軍出行,並非是要打烏孫,烏孫已經偃旗息鼓了,是匈奴人卷土重來,想要找回場子,可就幾千人,根本不成氣候,這種小事本來不需要鎮北王親自到場,是他不樂意留在平陽城聽那些老調重彈,所以出來打個仗,順便放放風。

誰知都跑出來了,還不消停。

如今天下大勢情況複雜,總的來說是一分為二,以淮水為線,南方由所謂正統的雍朝統治,稱為南雍,北方過去十年被胡人占領、又被軍閥割據,直到今年才被勢如破竹的鎮北軍正式統一起來,屈雲滅身為鎮北王,沒有稱帝,也沒有自己的年號,但他就是這片土地的統治者。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小勢力,和蠻夷的勢力,不過都不重要,如今人人都知道的隻有兩人,一個是才八歲的南雍小皇帝,另一個就是年少成名的屈雲滅。

亂世出英雄,英雄想揚名,要麼自立為王,要麼找一個欣賞自己的伯樂。

因此,找到鎮北軍、表明要投靠鎮北王的人,每天都有。

今日這個更是有些名氣,據說曾經做過晉寧太守,母親是武陵荊氏的世家女,他本人從未做過幕僚,但他認為鎮北王是天下第一英雄,所以特來相投。

屈雲滅讓人把他請進來,雖說不太熱情,但也不冷淡,讓人給他上了茶,還讓他坐下,給足了麵子,他在那侃侃而談的時候,屈雲滅也耐心的聽著。

本來剛進來的時候,這人是有些緊張的,因為屈雲滅身高八尺,放在以後就是身高一米九五,麵貌極俊美,卻因見血太多,遮不住身上的殺伐之氣,更何況他也沒想遮,坐姿大馬金刀,修長的腿不客氣的分開,看似輕鬆無意,其實暗含攻擊性的用腳尖對著客人。

仿佛下一瞬就會暴起傷人一般。

先入為主的有了這個印象,再見到屈雲滅毫無錯處的待客之道,這人就放心了,他覺得,屈雲滅應該挺好說話的。

然後他就開始說自己打好的腹稿,腹稿說完了,他又在屈雲滅的微笑致意下,得到了鼓勵的暗示,繼續訴說自己對如今形勢的看法,並在看到屈雲滅嘴角的微笑擴大,似乎非常認同他的說法以後,一高興,就把自己認為的解決方法也說出來了。

說到口乾舌燥,終於,他說完了,屈雲滅抬起雙臂,撫掌一笑:“先生好見解。”

對麵的人總算是發現自己有點飄了,他趕緊含蓄的低頭,給自己找補:“哪裡哪裡,大王不嫌棄就——”

最後一個好字還沒說完,他眼前寒光一閃,錚的一聲,他那雙發愣的眼睛,就跟著腦袋一起滾到了地上。

而對麵,屈雲滅收回自己的長刀,已經麵無表情的坐了下去,他踢開滾到腳邊、還熱乎乎的腦袋,拿起一旁的皮子,開始慢條斯理的給刀刃擦血。

一旁的衛兵大氣都不敢出,隻默默的走上前,把屍首和那個腦袋,一起拿出去了。

衛兵出去以後,這帳中就隻剩他一人了,地上的血跡,還有空氣裡的血腥氣,對他來說如同家常便飯,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又殺了人,也不在乎這人有名氣、還跟世家大族有關係,更不在乎這人死在自己的手裡,他對外的名聲,就更差了。

等把刀擦乾淨了,他才重新站起,走到那一灘血跡旁邊,看著這些刺目的紅色,屈雲滅也沒有一丁點的後悔之心,甚至他還冷笑一聲,諷刺道:“沐猴而冠,蛇鼠之輩,不愧是讀過書的文人。”

平陽城,晚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