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融垂著眼,仿佛真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在大王麵前失儀,該罰;在大王麵前不假辭色,該賞。賞罰俱抵,便無賞無罰。”
昨天還一口大白話,今日就學其他的士人一般,可見此人虛偽的很。
屈雲滅直接氣笑了:“先生倒是高義,並未向本王索取賞賜。可先生是否知道,本王並非那虛心受教的明主,麵刺本王之過者,受不得上賞,隻能受上刑。”
屈雲滅惡劣的盯著蕭融的麵孔,是想看到他有多害怕,然而蕭融沉默著,心裡想的卻是,好家夥,你居然還知道曆史典故,看來你也不是那麼的沒文化。
……
“大王快人快語,若要動刑,昨日便動了,又何必讓我安睡一晚。況且,昨日那些汙言穢語,並非是我所說,乃是南雍人,對大王的看法。”
蕭融撒謊都不眨一下眼睛,隻繼續說著:“我從新安一路向北,追隨大王的腳步,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南雍黑白不分、多加揣測,為官者居心不良,為民者糊裡糊塗,為君者,還不如為民者。”
屈雲滅陰沉沉的看著蕭融:“你所說的,本王未曾見過,但你昨日口出狂言,本王見的清清楚楚。”
蕭融微笑:“然也,狂言的確出自我口,那大王可否為我解惑,若我當真和南雍眾人一丘之貉,為何我還要千裡迢迢,不顧身體舊屙,乃至暴露我自身本領,都要來到大王的身邊呢?”
屈雲滅擰眉。
舊屙?
還彆說,他這麼一提,屈雲滅才發現,今日蕭融的神色不太好,麵帶病氣,一看就是個短命的主。
屈雲滅隻是在打量他而已,但蕭融默認了他是回答不上來,迅速的搶過主動權。
“大王不知答案,是因為此問無解,無解,亦無問。蕭融自知時日無多,滿腔的抱負,僅憑蕭融一人,是無法做到的,而放眼天下,唯一受蕭融敬仰、且有實力助我的人,唯大王也。大王助我,我以死報效大王,匪石被人推動,亦可轉,而我對大王的忠心,此生無轉。”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蕭融抬起頭,目光如炬的看向屈雲滅。
屈雲滅平時都是和大老粗們在一起,還真沒見過像蕭融這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居然真的從蕭融的眼裡,看到了非君不可的堅持和執拗。
但屈雲滅還是不肯就範。
他陰陽怪氣的笑了一下:“本王敏感多疑,幾句好聽的話,可不能收買本王。”
蕭融:“……”
小心眼。
蕭融低頭:“大王所言極是,既然大王依舊信不過我,不如便把我安置在大王身邊,大王在雁門,我便在雁門,大王在軍營,我便也在軍營,大王英明神武,我的任何把戲,都逃不過大王的一雙慧眼,如此一來,大王可放心,我也可證明自己了。”
屈雲滅盯著蕭融,想從他臉上找到貓膩,但蕭融什麼表情都沒有。
清冷孤高,有君子之風,就算屈雲滅討厭士人,可他到底是在這個大環境之下長大的,麵對君子,也會像彆人那樣,多一分優待。更何況,仔細想想,蕭融說的沒錯,他若不放心蕭融,把人放在自己身邊,是最穩妥的辦法,畢竟他一向以一身武力為傲,從不擔心有人企圖加害自己。
思索完畢,他重新看向蕭融,對他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就如你所言。”
“先生,可不要讓本王失望啊。”
蕭融笑得比他真心實意多了,他喜上眉梢的作揖:“定不辱大王使命!”
屈雲滅:“…………”
看著蕭融那麼開心,他突然有種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覺。
這蕭融到底什麼來頭,怎麼就不按套路出牌呢?
*
簡嶠在外麵焦急的等著,終於,蕭融出來了,他站在陽光下,對著簡嶠微微一笑。
簡嶠三兩步跑過來,詢問道:“如何?”
蕭融篤定的點頭:“成了。”
簡嶠瞬間大喜:“真的?大王放過你了?”
蕭融眨了眨眼:“放過我?我是說,大王願意讓我隨軍了,未隨軍之前,大王讓我住到王宮中來,多謝簡將軍昨日的收留,日後,咱們便是同僚了,還望簡將軍,能多多提攜啊。”
說完,他笑了兩聲,擺擺手,然後便高興的回去收拾東西了。
而簡嶠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又癡呆了一回。
說了那樣作死的話,不僅沒事,還成功的讓大王破例,留住於王宮了!
這蕭融到底何方神聖啊,該不會真是神仙下凡吧?!
簡嶠呆呆的望向天空,也沒看到什麼異象,慢慢的,他合上下巴,確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不管蕭融他是人是鬼還是神仙,以後,都萬萬不能得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