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頭 謀定而後動(2 / 2)

胡人不止入侵過一次中原,第一次的時候,他們就把胡椅和胡床傳了進來,但傳統的坐席,還是有的,隻不過變得私密了,隻有寢室當中才會出現。

要是一般人,可能不太習慣這種坐法,但蕭融沒關係,這世上,就沒有什麼姿勢是難得倒他的。

屈雲滅盯著蕭融,蕭融也看著屈雲滅。

一夜過去,蕭融唇邊的血跡自然是被擦去了,卻顯得唇色更加蒼白,屈雲滅隻在將死之人身上看到過這種血色儘失的模樣,而將死之人,通常都很不好看。

但蕭融沒有過分瘦削的臉龐,也沒有凹陷下去的眼珠,他隻是臉色不好而已,麵容依然俊逸,眼睛也依然有神。

……可能是太有神了。

一眨一眨,滴流亂轉,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什麼難得一見的景觀。

屈雲滅耐心告罄:“不是說要獻策嗎?”

蕭融:真沉不住氣,白瞎了這副威武霸氣的長相。

悄悄地撇了撇嘴,蕭融重新抬頭:“是要獻策,我曾誇下海口,要向大王證明自己,這便是證明我自己的方式。”

“不知大王,可抓到了軍中反叛之人?”

屈雲滅瞥他一眼,說道:“隻抓到了兩三個小嘍囉。”

蕭融笑:“這麼說,大王也知曉,小嘍囉,是不能成大事的。”

屈雲滅看著他,突然也笑了一下:“軍中有人反叛,最先便是先生通知了簡嶠,如今何不好事做到底,直接告予本王,究竟是何人生了這樣醃臢的心思。”

蕭融的眼珠向下看,他抿了抿唇,片刻之後,他才說:“讓大王失望了,我並不知道。”

屈雲滅眯眼:“能算出有人反叛,卻算不出那人是誰?”

蕭融痛快承認:“嗯,算不出來。”

屈雲滅:“……”

“先生的本事,可不像眾人傳說的那樣神乎其技啊。”

蕭融聽著屈雲滅的陰陽怪氣,微微一笑,繼續使出真誠的必殺技:“眾人本就是以訛傳訛,不免叫大王知道,什麼卜卦、什麼測算,全是我編來騙人的,為的便是揚名天下、待價而沽,誰知道,我這名揚了,鎮北軍卻遲遲不來募我,沒有辦法,我隻好再用一計,這才被簡嶠將軍,看在了眼中。”

說著,他搖搖頭:“若我真的能掐會算,怎麼會在這時候才冒出頭角來,若我真的連天下大勢都能算出來,那這天下,不早就該歸我了嗎。”

蕭融隻是隨意一說,卻聽得屈雲滅一愣。

這話,聽著有點耳熟啊。

……

先前說蕭融是騙子、是奸細的人是屈雲滅,可現在聽到蕭融承認了,開始懷疑他的,也是屈雲滅。

“你的意思是,你不會掐算,但你卻能提前知曉益州的動亂,還知道,我的人背叛了我。”

蕭融安靜了一會兒,大言不慚的點了頭:“沒錯,我就是這麼聰明。”

屈雲滅:“…………”

不管蕭融到底有沒有真本事,至少有一點屈雲滅可以確定了。

比臉皮,絕對沒人比他厚。

……

蕭融見他不信,還說道:“天下大勢,無非由三者決定,天時、地利、人和,天乃所有不可控之事,地乃這山川湖海、可控卻不可測,而人,才是最難測算的,天始終無情,人卻能從無情變有情,再從有情變無情,把控不好人心,便看不透這天下的變化,各方勢力的變化。”

屈雲滅笑了:“那你是說,你能把控人心?”

蕭融謙虛的搖搖頭:“自然是不能的,人心難測啊,我也隻能看出一些表淺之事來。”

“例如?”

蕭融:“例如,若我所猜不錯,大王應當會在今秋,攻打鮮卑。”

自己的計劃被說中,屈雲滅瞬間看向蕭融,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也沒了,隻剩下冷冰冰的警惕。

蕭融就跟沒看見一樣,繼續說道:“之所以秋日動身,是為了在大軍行動之前,收來剛割下的糧草,還有用以取暖的乾柴。大王一向喜歡打快戰,這一次卻沉著了許多,看來是打著要將鮮卑一網打儘的主意,那這一戰,便快不了,屆時還要來到鮮卑慕容部的主城,慕容部在草原腹地當中,一旦過了十月,氣候便寒冷難耐,大軍行動定受影響,所以大王應當計劃著,兩月之內,便要班師回城。”

屈雲滅看似沒反應,其實心裡正複雜著,因為蕭融全說中了,他就是這麼想的。

“之後呢,你想說什麼?”

蕭融:“我想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絕不是唯一一個能猜透大王打算的人,還有許多人,已經從大王和鎮北軍這一年來的行動中,看出了苗頭。”

屈雲滅冷笑:“那又怎樣,如今兵馬齊全,糧草豐厚,彆說有人看出了苗頭,就是那鮮卑皇帝看出來了,我也是照打不誤的。”

“難不成你今日的獻策,便是要勸我,謀定而後動嗎?”

說這話的時候,屈雲滅語氣裡難掩怒意,他最恨的,就是從不取刀廝殺的士人,卻躲在豪奢的宮室之中,以一己私利,對精忠報國的將士們指手畫腳。

都是貪生怕死之輩!

蕭融愣了愣,不知道屈雲滅怎麼突然就發火了,他眨了眨眼睛,說道:“並不,鮮卑人自然是要打的,鮮卑所占據的草原,幅員遼闊,礦藏豐富,在他們手裡,那是浪費了,我要向大王獻策,便是要做更充足的準備,以保證大軍發動之後,大王的治下,也不會出現後顧之憂。”

屈雲滅一頓,問他:“什麼準備?”

蕭融輕笑:“這準備有許多,不過,目前最要緊的,還是益州那邊,不知大王打算如何處置那些謀反的土族和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