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融自己站穩了,搖搖頭,“我沒事,多謝丞相掛懷,額,他們說的李修衡,丞相可知他是什麼人?”
聽到這個問題,高洵之歎了口氣:“十年前,他是鎮北軍、也是北府軍的主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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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知曆史,不代表熟知曆史當中的人。
被記錄者終究是寥寥無幾,更多的,都隨肉身一起,風化在過去的光陰當中了。
李修衡就跟原百福說的一樣,是個十足的小人。一輩子沒乾過什麼好事,沒被記錄下來也是情有可原,可誰又能想到,在鎮北軍真正的發展史當中,他還是個彌足輕重的人物呢?
如果沒有他,當年被屈雲滅父親命名、組建的鎮北團,不會突然改名叫了北府團,而且性質也從民間自發的自衛軍,搖身一變,成了朝廷指哪打哪的鷹犬。
如果沒有他,鎮北軍不會吃了那麼多年的苦,遭受朝廷和被他們保護著的世家大族嘲笑,他們稱鎮北軍是賤民窩,白來的戰力,死多少都不心疼。
如果沒有他,也不會有他的利欲熏心,鎮北軍裡的老人,就不會消耗的那麼快,而屈雲滅的兄長,那個原本被培養了十幾年的、人人都要稱讚一聲的鎮北軍繼承者,更不會被他設計陷害,最終死在鮮卑的鐵騎之下了。
這種感覺,蕭融很難共情。
他今年才十九歲,沒給人當過下屬,也沒出去打工過,不知道自己拚了命的努力、而上司拚了命的拉自己後腿是什麼感覺。
也不太明白這種人生驟變、美好日子不再來的戲劇感。
高洵之回來之後,已經打聽過蕭融這幾天的事跡,得知大王能聽進去他的話,高洵之高興的不得了,還沒見麵,就已經十分信任他了,所以他也不藏著掖著,把這些不會對外人講的事,全都告訴他了。
十年前是鎮北軍的命運節點,那場慘烈的戰爭之後,鎮北軍就剩下五千多人了,屈雲滅才十四歲,從血海當中爬出來,帶著剩餘的這些人逃命,本不屬於他的責任,就這麼落到了他頭上,誠然,鮮卑人入侵,這也不是李修衡乾的,不能全賴他,可屈雲滅的大哥去世,完完全全就是他的責任。
十年來,他都想給大哥報仇雪恨,可惜就是抓不到人。
高洵之叮囑蕭融,今晚就讓屈雲滅一個人待著,千萬彆去撞槍口,等明日,他先去看看情況,然後再通知蕭融能不能去見他。
蕭融眨眨眼,答應的特痛快,而高洵之一走,他立刻就去找屈雲滅了。
…………
從剛才開始他就感覺頭暈,這可能跟李修衡有關係,也可能沒關係,但蕭融的原則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
*
蕭融頭暈腦脹的來到了雁門關下。
在雁門郡待了這麼長時間,他還是第一回親自來到這個關隘附近,仰著頭,看著巍峨高大的長城,蕭融深吸一口氣,然後認命的往上爬。
他到的時候是黃昏,等他爬上去的時候,就是夜晚了。
……
說真的,蕭融感覺自己半條命都要沒了。
他氣喘籲籲的捂著胸口,像是下一秒就要暈地上,這也是守關的士兵沒攔他的原因,他們都狐疑的看著他,納悶這人到底想乾什麼。
至於去盤問一下……算了吧,他們都怕自己剛走到蕭融跟前,然後蕭融就倒地不起了。
被訛上可怎麼辦。
……
屈雲滅坐在城門樓上最為空曠的地方,他望著北方,那是鮮卑的方向,也是鮮卑慕容部的都城——盛樂。
屈雲滅凝眉注視,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而就在他的思緒越來越重的時候,他聽到附近有個聲音,也是越來越重。
“呼……呼呼……我、我要死在這了……”
屈雲滅:“……”
他擰著眉,走到一旁的樓梯處,然後看見樓梯拐角的位置掛著一個人,那人上半身掛在城牆上,下半身跟麵條似的毫無力氣,緩了一會兒,他剛要繼續扶著牆上去,看見屈雲滅站在上方,他的眼睛瞬間一亮。
“大王!大王稍待片刻,我這就上來!”
屈雲滅:“……”
等他上來,怕是天都亮了。
看著蕭融滿臉的汗水,屈雲滅苦大仇深的盯了他一會兒,最終還是下去,紆尊降貴的把他給拽上來了。
蕭融也顧不上什麼規矩不規矩了,他是真的沒力氣,一沾上渾身是勁的屈雲滅,他上半身也成了麵條,腦袋脫力的靠在他胸前,屈雲滅穿的衣服少,布料也單薄,被他這一靠,屈雲滅驀地身體一僵,瞬間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蕭融還跟個哈巴狗一樣呼呼喘氣,見他不動了,還納悶的扭頭:“大王,怎麼不走了?”
左右已經到上麵了,屈雲滅低頭,一看見蕭融那雙濕漉漉、閃著亮光的雙眼,登時跟染了什麼臟東西一樣,一把將他推開,滿臉都寫著嫌棄二字:“體弱之人爬什麼關隘!本王看你是吐血吐的太少了!”
蕭融:“……”
你變臉變得也太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