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瓊池慢慢地下台階,每下一個台階,臉色就更白一分,氣息好像也不對勁起來。
她眼中終於露出了些許擔心。
“你沒事吧?”
他在最後一道台階上站住,嘴角溢血,搖搖頭,“沒事,就是神魂有點難受。”
魚闕見他嘴角吐血搖搖欲墜的樣子,總算知道要伸手扶他,語氣帶著擔憂:“你、你怎麼還流血了。”
他神魂這樣傷痕累累,還如此激鬥,
看來是真的傷的不輕。
“大家都好強,我不得不拚儘全力。”晏瓊池被她扶著下了台階,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語氣帶著僥幸:
“差點就輸給風道友了呢,他的雷法果然名不虛傳,電得我好疼,闕兒。”
“這就是你說的誌在必得?”魚闕皺眉。
抓住他的手,以防他突然倒了。
“是啊,這不就贏了?”他又笑。
“你說你會放過風道友的,那層黑霧是什麼東西?”魚闕壓低聲音,“你在寰空境裡做了什麼?”
“我真喜歡你的眼睛。”
晏瓊池湊近她,笑,“風道友不是沒事了麼?為什麼還要追究?”
“……嗯。”魚闕沉默,而後給出反應。
他要做什麼,不乾涉就是了。
跟著過來的追螢看著倔驢魚闕扶著今日寰空境裡最耀眼的少年,兩人的側影曖昧得好似擁抱,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扯著從另一頭跑來的白珊走了。
“唉?”
白珊被二師姐撈著,左顧右盼,“怎麼了怎麼了?”
風化及安然無恙,讓她很是驚奇,正想跑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被師姐一把扯走。
因為扶著晏瓊池的緣故,兩人靠得很近。
蘭花的香氣又來了,柔柔繞繞環在鼻尖。
晏瓊池的血對魚闕太有吸引力了。
可是他好似故意不擦,魚闕的目光有意無意地下移至他的嘴角,逐漸迷離。
少年見她魔障了似的盯著自己的唇角,故意低下頭湊近她,在距離她鼻尖還有一寸時,突然輕笑,“魚道友在看什麼?”
她這個樣子好似等著吃草的綿綿羊。
猛然反應過來的魚闕直接鬆開了扶著他的手,推開他,虛弱的晏瓊池被她推得踉蹌幾步。
被推開的少年扶牆捂胸口,一副受到二次傷害的可憐模樣,語氣委屈:“闕兒,我覺得神魂好難受啊。”
“你什麼時候也學得這種做派?”
魚闕頰邊爬上些許惱怒,手上用的勁很大。
這個家夥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頑劣。
他明知道的!
“好嘛,對不起……”晏瓊池老老實實道歉。
但又見他眉頭一皺,像是發現了什麼,微微側頭往身後望去,而後慢慢直起腰來,嘴上說道:“蒙受龍神的恩賜,我沒事了。”
臉因為惱怒而爬上幾縷霞紅的魚闕也跟著他的目光望去。
剛想問他怎麼了,就聽見晏瓊池語氣陡然變得不善:“看來沒法好好跟你待在一起了。”
晏瓊池摸出一方錦帕將嘴角的血拭去,略有遺憾,“本來還想讓你多抓一會的,真是可惜。”
“你要去做什麼?”魚闕問。
“有不乾淨的東西來了。”
少年美麗的睡鳳眼收起笑意,滿滿的厭惡流露,但礙於魚闕在跟前還是克製了許多,“你先回去,可彆再遇見什麼不乾不淨的人。”
*
魚闕回到師姐妹身邊,帶著一點點嬰兒肥和絨絨的臉上染著不明顯的粉霞,像五月將熟的桃尖。
“那是你什麼人啊?”追螢用胳膊捅捅魚闕,“長得真不錯,實力也很強,可以可以,我要跟楚洛笙分享關於木頭也會開花這件事。”
“隻是一個朋友罷了。”魚闕抿嘴,低下頭來,一臉“隻是好心扶了扶他並沒有彆的意思”的模樣,但總的還是那副倔驢的樣子。
這等彆扭的表情追螢還是頭一次在魚闕臉上看見,了然地哦了一聲,一隻手攬過她的肩,露出痞痞的壞姐姐笑容:
“朋友啊?我記得你都不大樂意搭理彆人,更彆說花時間去交朋友了,這七脈爭鋒才幾天呐?你就交到這麼漂亮的朋友,嗯,不錯。”
白珊也一臉嗑到了表情嘿嘿笑了兩聲。
她全明白了,真的。
見師姐妹兩個都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魚闕剛想解釋,突然愣住。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緩緩回身,朝晏瓊池離去的方向望去。
心跳如擂鼓,恐懼如同海嘯鋪天蓋地。
好不容易止住的雨又開始下了。
淅淅瀝瀝,叫人頭皮發麻。
*
沿著冗長回廊慢慢前行,陽光從鏤空雕花的窗漏進來,灑在少年明晰如玉的臉上,垂在身後的馬尾輕輕晃動,那隻小短腿黑貓一顛一顛跟在身邊。
他在回廊儘頭停住。
“是你啊。”晏瓊池臉上沒啥表情。
“恭喜你了,阿池。”
回廊儘頭的拐角處還是供人休息的席座。此刻站著四個身著流雲錦衣的妖仆,手執晏氏工藝打造的雙鐧。
晏氏妖仆帶著武器的是鐧。
能取人性命,但殺人不見血。
一位同樣身穿三千霞綺羅錦衣的玉麵公子端坐在妖仆裡,顯然也看完了整場賽事,臉上是真誠的欣慰和祝福。
他的眉宇和晏瓊池有幾分相似,但眼睛更圓眉毛也濃,顯得英氣端莊,有著振振君子的溫潤。就是皮膚太過蒼白,毫無血色,脖頸處咬著黑色的環圈。
黑白分明很是突兀。
“你身上腐爛的臭氣真是熏得我頭疼。”晏瓊池的語氣抱怨。
“是麼,我以為我遮蓋得夠仔細了。”
玉麵公子對眼前的少年報以寬容溫和的微笑,站起來,“好久不見,阿池 。”
“是啊,好久不見。”
晏瓊池也回以微笑,虎牙尖尖,他站著半明半暗處,笑容帶著懨懨的病態:
“他們把你救活了麼?太久沒回去是我疏忽了,你本沒有再活過來的可能。”
“你太久未歸,家裡都很想念你。”玉麵公子忽略了他話裡的厭惡,語氣很親昵,“闕兒呢,她怎麼樣了?”
“她現在過得很好。”
少年好似榛子被發現了的鬆鼠,眼裡提起幾分警惕,“你想做什麼?”
“我想看看闕兒。淵哥哥來了,怎麼樣也得來見一見我呢?”
“見一見?”
“……既然我能殺你一次,”少年白玉似的骨節分明的手扶上額頭,依然是笑著,但指縫處露出來眼神噙著陰狠,暗紫浮動:
“就能再殺你第二次啊,哥哥。”
玉麵公子臉上也收斂了笑意,垂下睫毛,叫他:
“阿池。”
難以言說的悲傷情緒自這兩人之中彌散。
像是濕冷冷墓地裡的霧氣,透著死亡和不可逆轉的悲哀,林間的陽光無法驅散。
晏瓊池冷笑,轉身,頭也沒回地揚揚手,並沒有想寒暄的意思:
“今天心情不錯,讓你拖著這副鬼模樣再活幾天好啦。快滾吧,不然就是它也保不了你第二次。”
在他打算離去時,玉麵公子平靜地開口,“你還想拖累闕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