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進了宅子，滿眼的雕梁畫棟、精致物件兒，又想及那位完美無憾的模樣，冷也便冷了。
徑直提了籠子，腳步輕快地趕往天音苑。
*
府上都知小姐就愛雪的一派潔淨，天音苑門口的積雪並未清掃。
瞧見明玉、明珠在門口進進出出，想必是在伺候小姐用午膳。
沈君成側身，隱入了一旁的花木裡，耐心等了好一會兒。
雪水滴入衣領，點點順著脖頸浸入，涼的驚心。一抬頭，頂上的花枝簌簌，點點飄雪一時間迷亂了他的眼睛。
恍惚間，沈君成才想起，這處可不就是他親手栽的桃樹麼。
小姐愛吃桃，他才給種的。
卻是不結桃，隻開花。嗬，他如此周全的人，倒是疏忽了。
不怪他爹罵他。
等明玉、明珠走了，他才放出了小狸貓。
小貓兒也識趣，也不往回趕，一個勁兒地向前爬去。
那是小姐窗子的方向。
許是雪地真的冰寒，方才籠內又靜又乖的貓兒此刻扯開了嗓門，叫的聲嘶力竭。已離他這麼遠了，聲兒也聽得刺耳。
果然，不多久，窗子一角貼上來一隻水靈黝黑的眼珠子。
沈君成心下欣慰，又往後縮了縮。掩在花木後，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抻平了袖子。
再看去，小姐已經跑了出來，竟隻著了件輕薄的絨裙，想必是從塌褥子裡剛鑽出來的。
不由多想，便步出了花林，迎了過去。
天兒這麼冷，這麼小的貓咪可要凍死的，沈知音飛撲到了小貓兒跟前。她小心蹲下，兩手一合，一把捧起了小貓。
它這樣小，這樣的可憐。
卻又這樣的乖。
她心一柔，歡喜地將小貓送進了懷裡，貼在了心窩窩上，”抓、抓到了。”
她小小一聲，如同呢喃。
寒風割臉，沈知音小臉蛋被凍得通紅，呼出的熱氣，一瞬就化為了冷凝。她也不在意。
隻感受著小東西縮在她心口的那種柔軟，眼神溫柔，又慶幸。
她甫一起身，抬頭便對上了不遠處沈君成的目光，一時有些無措。
眼神迷茫著，正不知怎樣應對，沈知音眨巴了下眼，小心翼翼露出了懷中。
兩指分開，冒出了一個小小的三角形的貓耳朵。
這人也不驚，隻溫溫地垂了眼皮，嘴角的笑淡的比雪還柔。
卻不言語。
沈知音看看這人，又低頭看看懷裡的貓。忽地兩指頭合並，夾了一下貓兒耳朵。
這麼乖啊……
“我，撿、撿的……”她說完，大眼眨巴兩下，瞧他。
他這會兒也瞧了過來，半抬了眼皮，就那麼睨著她。像是在怪她，也像是在……
寵溺？
沈知音心下一驚，又朝懷裡笑得無邪，自顧自轉身回屋。
凍死個人了要！
目送小姐抱著小野狸回屋後，沈君成才折身，去西園用飯。
剛走兩步，另一邊花林裡就蹦出個人影兒。
“少爺！”
見沈相公的臉一秒變換，三寶立馬心虛，“我這還不是想看看那個啥，您找了誰來替我麼……”
沈君成這才拂了下袍子，“說了我自個兒了。以後，莫要跟我！”
“遵命！”三寶笑嘻嘻湊過來，“少爺，這樣兒，小姐知道是您送的麼？”
沈君成半搭不理的，大步邁開，走的不慢，“是不是我打緊麼？”
“當然打緊！這可是您的一片心意！”三寶小跑著湊過來。
“小姐喜歡就好。”
“少爺，看不出來啊，您……”
三寶說了一半兒，就看到了他家少爺後背被花枝上融化的積雪浸濕了一大片，“少爺，走慢點兒！你衣裳都濕透了！”
“無妨。”前頭人淡淡回了他。
天音苑，沈知音剛抱了貓兒進屋，就撞見了急慌慌跟來的香寶丫頭。
見丫頭正要衝她發作，沈知音又分開兩根指頭，露出一隻黑呼呼的貓耳朵。
嚇得香寶連怪小姐不穿好衣裳出門的話，都給忘了個精光。
“這什麼玩意兒？”香寶也不敢走近。
屋內有地龍，也不怕小貓凍著了，沈知音大大方方將貓兒放在了鋪了絨墊的椅上。
香寶打眼一瞧，就看見一隻醜了吧唧的小貓兒無辜地抬起小腦袋瞅了她一眼，心內五味雜陳。
隻得咽了口唾沫，勸她家小姐，“小姐！這可使不得，可要撓花了您的臉！哪裡來的？”
“撿、撿的！”小姐聲音向來輕如蚊呐，格外的柔，這會卻大聲了些。
香寶也不好說什麼，一開口她也跟著結巴起來，“撿，撿的？”
“嗯。”
“噗……”看這稀罕勁兒，她可搞不定。香寶轉頭，一溜煙跑了。
沈知音便將小貓兒又抱到了裡間，她臥房裡頭。
很快明珠就興衝衝闖了進來。
沈知音心一慌，還沒來得及藏起小貓兒，明玉便劈頭問過來。
“哪裡撿的？”
“雪、雪裡，我、我喜歡。”
“撿的，那就是野狸了，這可糟了！您趕緊丟下來，這外頭林子裡亂跑的畜生都臟的很，回頭給您過上了什麼蟲子，染上什麼毒、病的，奴婢們可要被老爺罵死！”
沈知音怎麼願意。
明珠見小姐坐在原處，動也不動，隻拿一雙眼睛瞧著她，隻好動手去搶。
“乖，這真使不得！奴婢先給您養著，您要是喜歡，回頭去瞧？”
“不，不要！”
“這麼小的狸貓，小姐你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裡會照顧？硬要養的話，會被養死的！”
“不，不養死！”
“哪裡不會，您知道它吃什麼，喝什麼？這麼小，怕還不能吃肉食呢！給我吧！”
明珠力氣太大，沈知音也真被問住了，一個不注意小貓兒就被提溜了去。
明珠瞧她一副緊張嘻嘻的樣子，柔聲安慰，“不打緊。小姐您難得這麼喜歡的東西，奴婢自會好好照料！等給這小野狸弄乾淨了，吃飽喝足了，也有精神陪您玩不是？”
沈知音隻好點頭，安安靜靜。
明珠假裝輕鬆地笑了下，“您先歇著，屋裡頭也不能這麼著，要凍了的。香寶！”
躲門外頭的香寶這會兒聽到喚她，才縮著脖子進了裡間。
她是想要叫溫柔一點的明玉的。哪知那位姑奶奶說她可搞不定，直接讓叫了這位厲害的明珠姐姐。
方才聽到屋裡的動靜，她是捏了把汗。這老爺要是知道，恐不大樂意，得虧小姐告不了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