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風扇轉動時哢哢作響,風帶來熱浪。
此時此刻,兩人眼裡隻有對方。
早上的課程都安排了自習,整間教室安靜得隻聽得見寫字翻書的聲音。
宜城中學的教室是沒有空調的,學生們習慣卸下窗扇透風。
臨近第二節課下課,坐在窗邊的同學感受到一股涼沁沁的水汽,扭頭去看,才發現下雨了。
班裡的男生手忙腳亂地把玻璃裝好,隻開窗就足夠涼快。
宜城的春夏多雨,但大多是陣雨。
沒曾想,今天這場雨一直下,沒有停歇。
等到第四節課課間,有人在走廊往下一看,才發現一樓的花壇積滿了水。
眾人才發覺雨勢的不正常,議論紛紛。
幾分鐘後,從辦公室回來的林思茵站在講台,說:“氣象台發了紅色暴雨預警,下午可以不用來教室,但是走讀的同學不能擅自離校回家。”
放學時,學校的小賣部也進了水,但還是擠滿了人。
泡麵的貨架幾乎被掃空,隻留下幾桶泡椒牛肉麵。
下午,雨勢洶洶,天空灰沉沉的。
受暴雨的影響,整個宜城都停電了,而學校的發電機停擺,所以教室昏暗一片。
大部分走讀生中午都去了宿舍,課室裡隻剩下幾個人。
陳熠中午是趴在桌麵睡的,迷迷糊糊間聽見有人在翻書。
他勉強將眼睛拉開一條縫,朝黑板上的鬨鐘望去,環境昏暗得讓看不清指針。
他隻好伸手去摸手機,微弱的屏幕光反射到他的臉龐上,模模糊糊隻看得見13這兩個數字。
“兩點了?”陳熠嘟囔著問。
林溪雲轉身,見他迷迷瞪瞪的,回答:“還沒。”
翻書頁的聲音沒有消失。
陳熠抬起沉重的眼皮,隻見林溪雲腰背挺直,右肩膀小幅度地晃動。
他打了個哈欠,抓起手機,在林溪雲前桌的椅子坐下。
一道亮光照在林溪雲的習題冊上。
林溪雲停下了筆,看他。
“太暗了,對眼睛不好。”陳熠解釋,“我剛好要過3500,在手機上過更方便。”
說著,他轉過屏幕給林溪雲看單詞軟件界麵,一不小心被手電筒晃了眼。
他的左手在石膏裡捂了小兩個月,比右手膚色白皙不少。
“好。”林溪雲的視線從他手腕的疤痕移走。
她繼續低頭做題,嘴角掛了一抹淺笑。
不知過了多久,林溪雲的手表振動。
陳熠一直舉著手機,手機早已開始發燙。
而照在潔白的試卷上的光沒有一刻是不在的。
“出去坐坐?”林溪雲說。
陳熠活動活動手腕,要搬椅子,被林溪雲搶先。
走廊的外側積了水,兩人靠牆坐著。
沒有風,雨直直地下,隻有些許水汽鋪麵而來,空氣清新。
陳熠盯著被雨水打折的鳳仙花,心裡一陣惋惜。
“這兩個月,我又想了很久你那晚那個問題。”
“好像是沒有答案的。”
“想了很久,到最後都在想鳳凰花什麼時候開,又怕它開得太過燦爛。”
宜城人有句老話。
五月五,鳳凰花開。花開越大,雨越大。
一滴雨水沁入鳳仙花的折痕。
陳熠長舒一口氣,調笑:“也許是一見鐘情?真實的林溪雲讓人怎麼也移不開眼。”
林溪雲輕笑出聲。
“笑什麼?”陳熠問。
林溪雲沒有回答,笑容燦爛。
“我和侯雲章真正成為朋友是在宜初的天台,都想尋死。”
“我應該沒告訴過你,林向晴是我的母親,死在了14年深秋,我在參加競賽訓練,沒見上她最後一麵。”
“我恨林柘,恨他騙我,恨他為了彆人弄壞了自己的手,恨他沒有辦法替她做手術。”
過了好一會,林溪雲才說話,難得沒有邏輯。
陳熠啞然。
他第一次聽林溪雲講起這些,也不知如何安慰。
“林柘想我去燕城大學學醫,我不會去的。”
“程校長想侯雲章去滬市學法律,他也不會去。”
林溪雲的話題從家庭轉到了高考誌願。
“你想去哪個城市?”陳熠問。
林溪雲第一次向侯雲章以外的人袒露真實的意向,道:“南城,我要去南城。”
彼時,昏暗的天際出現一線光芒,破開厚重的雨幕。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陳熠,我們一起去南城吧。”
“林溪雲,我會考去南城的學校的。”
兩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