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不需要,人家也有自尊心,點到為止就行。”生怕他胡來,星雨又道,“聽說一個人要是喜歡另一個人,看著她的時候,瞳孔會放大到正常的三倍。你隻用做到這一點就行了。”
“噢,噢噢!”薊千城忽然雙手捂臉。
“咋啦?”
“眼睛又開始疼了,睜不開了,疼!好疼!進了車間,又得麻煩潘師傅全程帶路了……”
“說到這,倒是提醒我了,”她從包裡掏出三隻小瓶,“該點眼藥水啦。”
她以為他會把藥水接過去自己點,沒想到他徑直把頭低下來,將臉湊到她麵前,眼珠往上看,像隻小狗一樣乖乖地等著她。
一道柔軟的心緒湧到胸口,她輕歎了一聲,用手指按住他的額頭,示意他往後仰一點,將藥水滴在他的眼睛裡。
那一瞬間,她忽然想,薊千城怎麼會突然間這麼乖了?會不會已經知道她是魚藏了?
應該不會。
在四年的交往中,話語權向來都在星雨這邊:她極少主動說話,極少表現興奮的情緒,極少秒回,自始至終都維持著高冷的形象。而原木,則是個不折不扣的舔狗。
如果他真的知道她是魚藏,不會懷疑她是小偷、不會動不動找碴、更不會麵試的時候不要她。
原木曾經無數次提出約她見麵,她從未答應。不僅因為她不是男生、不是985畢業、專業也不是動物學,也因為她相信見麵會毀掉一個美好的世界。
隻有在那個世界裡,她才是最強有力的存在。
* * *
下了出租車就是廠門口。
大概快到午飯時間了,馬路上進進出出都是人。她們穿著工作服,混在一大群工人中間,很快就融成了一體。走著走著,薊千城忽然拉著她來到一棵梧桐樹下,也就是昨天她過來接他的地方。
“你的手機呢?”他問。
“乾嘛?”
“這是我正常狀態的瞳孔,先拍一張。”
她舉起手機,對著他的臉,近距離地拍了一張大頭照。
“現在,我‘深情’地看著你,你再拍一張。比較一下,看看瞳孔有沒有三倍大。”
“城哥,”她忍不住笑了,“不用這麼教條吧?”
“昨天你照顧了我一晚,這是我應該做的。”說罷深吸一口氣,開始凝視她的眼睛。
她隻好仰起頭來看他。
這樣做讓她很不習慣。
從出生到現在,星雨從沒有這樣長時間地凝視過一個男人的眼睛。每當看見父親和哥哥,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躲起來,連正臉都不敢看,更彆提眼睛了。
現在,她看到的是一雙電影定格鏡頭那樣漂亮而專注的眼睛,花錢買票才能看到的那種。她發現他其實是雙眼皮,隻是比較內雙而已,隻有睜得夠大才能看見。虹膜是很深的褐色,接近於黑,與瞳孔加在一起,不僅大而有神,而且充滿了情感,像漫畫片裡的人物。修長而微卷的睫毛給他的臉增添了幾分孩子氣。
“夠大嗎?”
她搖頭。
“這樣呢?”他瞪大眼睛,拿出在夜晚黑森林找鹿的勁頭兒。
仍然搖頭。
“沒有三倍也有兩倍了吧?我都目眥欲裂了。”他很誇張地瞪著眼睛,眼珠軲轆轆地亂轉。
她笑了,舉起手機拍了一張,放大比較,依舊搖頭。
“潘星雨,這理論是從哪聽來的?不是故意忽悠我的吧?你得配合我醞釀一下。”他拉住她的雙手,擺出偶像劇男主的姿勢,再次向她凝視,“最後一次,再沒有三倍,就放棄了。”
“現在有了。”她說。
“快拍!”
她舉起手機,頓住:“又、又沒了。”
“唉,看來演技不行啊。”他遺憾地放開手,“要不這樣,到時候我眯著眼,你呢,就用三倍的瞳孔看著我。咱倆之間,有一個三倍瞳孔就能完成任務。”
“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我上哪兒去找三倍的瞳孔?
“不用找,你現在就有。”他眨眨眼,一臉的壞笑,“還是你演技好,一秒入戲。”
* * *
好巧不巧,兩人一進車間,迎麵就碰上了楊主任。她穿著件寬大的工作服,裡麵依然是一襲黑衣,領口係了一條五色斑斕的絲巾,還打了個複雜的鎖扣。
絲巾是楊主任的主要飾物,又那麼鮮豔奪目,星雨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發現主任在絲巾上耗費了很多精巧的心思。她的絲巾應該有很多條,按照不同的色係與圖案,與耳朵上的耳釘進行搭配,一周之內絕不重樣。
她大概就是那種知道“絲巾的一百種係法”的女人吧。
“主任好。”星雨招呼了一聲。
薊千城默默地站在她身邊,沒有吭聲。
“嗯。”她看了一眼薊千城,發現兩人距離很近,星雨站在薊千城的左前方,半個身子與他重疊在一起,隻要略微向後一靠,就能倒在他的懷裡。
“喲,這小夥子是誰啊?”楊主任火眼精睛地認出他不是二分廠的職工,但又穿著勞保服,“哪個車間的?”
“他不在這工作,是我的……一個朋友。有東西落在我這了,過來拿一下。”她本來想說“男朋友”,這樣可以一勞永役地消除主任的敵意,但她實在說不出口。
楊主任意味深長地看了薊千城一眼。薊千城摘下安全帽,泰然伸手過去和她握了握:“主任好,我叫薊千城。”
兩人氣場都很強大,星雨夾在中間,像個隨時要爆炸的氣泡。她下意識地退了半步,忘記薊千城正好站在身後,腳跟踩在他的鞋子上,人跟著一歪,一隻手及時地扶住了她的肩膀,順勢把她往身邊拉了拉。對一個高個子來說,這是個很自然的小動作,星雨的臉還是紅了。
“你好。”楊主任不冷不熱地答了一句,然後指了指他手中的安全帽,“這個必須戴上。”
居然是命令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