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聯 秋喜還想多聊(2 / 2)

次日星雨上班,工作了不到一個小時,娜娜過來找她:“你有電話。”

她猜到是誰,走到角落去接,那邊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是蕭金桂。

“哪位?”

“星雨,我是阿嫂!”

她深吸一口氣,沒有回應。

“星雨,你的手機是不是壞了呀?”那邊問道。

“沒壞。”

“我好象不能給你發消息了。”

“有什麼事嗎?”

“咱爸這月的護理費,你是不是忘記了?按理說昨天就該打過來了。”

“蕭金桂,你說巧不巧,昨天我碰到潘秋喜了。”

果然,那邊一陣沉默。

星雨膽敢直呼嫂子的名字,這也是頭一回。

“哎,原來是為這個生氣呀?星雨啊,這事兒你可不能怪我和你哥,都是你爸的主意。”金桂解釋,“那年他去鄰村打麻將,聽說有人願意出高價買大學錄取通知書,就讓我勸你好好準備高考,爭取拿個好成績。一來呢,你上高中借的錢,可以一筆還掉。二來呢,他借了很多錢買碼,手氣又不好,想用這個錢還債。再說家裡有這麼多張口,需要花錢的地方就更多了。這事兒我們辦得有點兒糙,事先沒跟你商量,也是因為地下交易,怕漏了口風。我們知道你想上大學,可家裡實在供不起。你成績那麼好,有這樣的機會給家裡做貢獻,不是應該應份的嗎?你說呢?”

見星雨一字不答,金桂又道:“你彆跟秋喜比,兩家情況不一樣。說實在的,比起身邊人,你受的教育不算少了。咱爸勉強識幾個字,你哥和我,初中都沒上過。而你,不但讀了技校,進了國企,還留在了省城,命比我們好多了,也該輪到你幫襯幫襯這個家了。我的椰子要是活到你這麼大,也未必有這麼好的福氣呢。”

“嗞——嗞嗞——嗞——”不知是誰開動電鑽,發出刺耳不絕的噪音。

一聽見“椰子”二字,星雨的身體就會有種本能的衝動:尖聲嚎叫、拔腿狂奔、或從高的地方跳下去。知道這樣會毀掉自己,這些年,她已學會用各種手段轉移情緒——刀劃肌膚,針刺大腿,燭燒手臂——用劇烈的疼痛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件事。

電鑽的噪聲成功地將她帶回理智。

電話那邊,蕭金桂還在喋喋不休,星雨冷冷地打斷了她:“蕭金桂,我是欠你兒子一條命,你也說過,隻要兩百萬,這事兒就能翻篇。等什麼時候攢夠了這個錢,我會第一時間轉給你。在此之前,我不想跟你有任何聯係,也請你彆再來找我。剛才你問我為什麼不能發消息,因為我把你拉黑了。再見!”

說完,她狠狠地掛掉電話,繼續埋頭工作。

到了下午,又有一個電話找她,她本來不想接,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居然是父親的聲音:

“星雨啊,是爸爸。”

父親生病一個多月,星雨幾次打電話回家,都是哥嫂接的,說是父親終日昏睡、口齒不清、不方便接電話,然後以此為由,索要各種錢物,言下之意,每月五千的護理費根本不夠。

而電話那邊父親的聲音,除了有些慢、有些嘶啞、有點大舌頭,倒與往日沒什麼不同:“你嫂子說,我的護理費……你不想給了?我不信這是你親口說的,你不會這麼不孝!老爸病成這樣,沒見你回來伺候一天,給錢也是摳摳搜搜的,你這頭豬狗,是有多欠揍,再不打錢,我叫你哥一鐵鍬拍死你!”

父親和哥哥平日對她說話就是這種語氣,稍有不如意,就會連吼帶罵。

星雨聽慣了,倒也心平氣和:“爸,哥要把我嫁給蕭有田,這事兒您點頭了?”

“點了。挺好一門親事,親上作親,乾嘛不點?”

“騙我高考,然後拿著通知書賣錢,也是您的主意?”

“我……我當時也就隨便一說……”潘德慶有點心虛,語氣裡透著慌張,“沒想到你嫂子聽進去了,緊接著就安排上了,我從頭到尾都沒參與,不能怪到我頭上吧?”

“沒參與?您可以告訴我呀。”

“哎呀呀星雨,這事兒都已經過去四五年了,誰都挽回不了了,你現在鬨有用嗎?倒是你爸……現在半邊身子不聽使喚……還要日日受你哥嫂的惡氣,這才是最最緊要的!要不是你答應給家裡彙錢,他們早把我扔進水溝了。星雨,星雨,你咋不作聲呢?你在聽嗎?這個月的錢趕緊打過來,十萬火急!你不能不管老爸,你要是不管了,老爸可咋活呢?”

星雨冷笑一聲,對著話筒一字一字地說:“爸,您要是不知道咋活,可以去死。”

車間噪音大,她的聲音不免也大,掛了電話回頭一看,身後的一角,坐著齊嶽,手裡拿著瓶汽水。不知道他何時進來,也不知道他聽見了多少,星雨心煩意亂,徑直戴上手套,準備繼續燒焊。路過齊嶽時,他忽然站起來叫住她,將汽水塞進她手裡:“喝口水,消消氣再走。”

“不用了,謝謝。我正要去忙。”

“喝一口,耽誤不了你。”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指了指頭頂行車上刷著的鍋蓋大小的安全標語——上班一走神,事故敲你門。小心無大錯,粗心鑄大過。

她隻得接過汽水,一飲而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