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盧府出來後,江羨魚心情十分複雜。
“我跟他說了小黑是鮫人,他怎麼就不信呢?非要說小黑是大蛇。”江羨魚朝榮琰道:“你也見過小黑,你看他多乖啊?”
“乖倒是沒覺得,小黑老是板著個臉有時候也怪嚇人的。”榮琰道。
“小黑才不嚇人呢,他隻是長得比較冷酷。”江羨魚歎了口氣,又道:“誰知道盧承勳看著挺威風竟然那麼不經嚇,你說他不會被嚇傻了吧?”
“我看盧承勳這模樣,估計一時半會兒很難緩過來。”
“誰讓他非要去梅園!”江羨魚嘴上這麼說,到底還是有些擔心,便道:“要不然改日把大家夥都請來梅園看小黑吧,到時候旁人都能作證,盧承勳總該信了。”
榮琰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就是……”
“就是什麼?”
江羨魚有些犯愁地道:“小黑到現在也聽不懂我說話,更彆說乖乖聽話了。那晚你非說聽到他唱歌了,我倒現在都沒聽到過呢。你說到時候我請大夥兒都來梅園看看,他要是不理人,那我多丟臉啊。”
“這也不賴你,畢竟是不通人性的東西。”榮琰說:“我家有個小廝,他表哥是街頭賣藝的,會馴猴。我聽說猴子帶回來都得養好一陣子才能馴好呢,更彆說是鮫人了,小黑肯定沒猴子聰明吧?”在榮琰的心裡,一直將鮫人當成魚類而不是人類,所以他始終覺得小黑不通人性。
江羨魚想了想,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到目前為止他都不知道小黑的智力究竟如何。
“長了人的身子,那也畢竟不是人。”榮琰又道。
“你家小廝那個馴猴子的表哥,你能不能帶我見見?讓他傳授傳授經驗給我。”
“可以啊,正好我想去看看猴子。”
榮琰說罷帶江羨魚回了一趟榮府,找來那小廝詢問了一番,隨後一行人一道去了那賣藝表哥的住處。
這地方略有些偏僻,院子倒是挺寬敞,隻是院中擺滿了各類街頭賣藝用的東西,看上去略顯雜亂。那小廝的表哥得知登門的是表弟主人家的公子,受寵若驚,忙將人請進了門。
待榮琰說明了來意,他忙喚來了自己養著的兩隻猴子,並當麵指揮著猴子又是作揖又是轉圈,甚至還讓猴子給江羨魚和榮琰端茶倒水,直看得兩人目瞪口呆。
“這個有意思啊,你還不如乾脆養個猴子好玩。”榮琰朝江羨魚道。
“我就喜歡小黑。”江羨魚朝那賣藝人道:“你能不能教教我是怎麼讓猴子聽話的?”
“其實馴猴子也好,還是馴狗也罷,公子隻要記住兩個要點。第一就是以身示範,畜生畢竟聽不懂人話,所以靠說是沒用的,必須得靠做。你想讓它做什麼,就得一遍一遍做給它看,它看明白了自然也會跟著學。這第二嘛就是要威逼利誘,若是它懈怠不肯學,就要適當地打罵,讓它知道你不高興了。若它做得好,就要誇它,獎勵點好吃的,下回它就會學得更賣力。”
那賣藝人毫不吝嗇地將自己馴猴的技巧傾囊相授,最後恨不得直接說要上門替江羨魚馴練小黑。但江羨魚在這件事情上不願假手他人,把問題弄清楚便帶著榮琰告辭了。
當日江羨魚回到梅園時,天色已經暗了,管事已經讓人在後院點起了燈籠。
江羨魚走到池邊,將自己特意買回來的栗子糕擺在一旁,而後拈了一枚遞到了“鮫人”唇邊。小黑雖然依舊不愛吃東西,但對於江羨魚的投喂早已習慣,略一遲疑便接過那枚栗子糕送到了嘴裡。
“好了,這次先給你吃一顆。”江羨魚將剩下的栗子糕收起來放到了幾步外的石桌上,朝小黑.道:“我今日特意去找馴猴的取了取經,如今知道該拿你怎麼辦了。”
小黑聞言眉頭微蹙,嘴裡的栗子糕瞬間就不香了。
聽這話,眼前這位江小公子竟是打算將他當成猴耍?
江羨魚說罷盤膝坐在池邊,而後微微揚起脖頸,開口唱起了歌: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江羨魚的歌喉不算特彆驚豔,但少年人聲音清亮,且唱得極為認真,聽來倒是頗為悅耳。池中的“鮫人”倚在池壁上看著江羨魚,目光帶著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聽清楚了嗎?”一曲唱罷,江羨魚轉頭看向小黑,解釋道:“這是《詩經·衛風》裡的一首詩,叫《淇奧》,小時候我兄長教我的,現在我教給你。”
說著,他認真地看向小黑,又唱出了第一句:“瞻彼淇奧,綠竹如簀。”
唱完之後,他指了指小黑的嘴,那意思讓對方和自己一起唱,但小黑隻是淡淡地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應。
“我唱一句,你唱一句。”江羨魚說罷又演示了一遍,但對方始終不為所動,“你如果再不唱,我可就要懲罰你了。”他說著舉起了自己拿流蘇做的小鞭子,作勢要懲罰小黑。
麵對這樣的“威脅”,小黑依舊沒有反應。
江羨魚瞪著小黑看了半晌,恍然大悟道:“哎呀,你不會是啞巴吧?”
他仔細回想了一番,自從小黑來了之後,好像從來沒有出過聲,對他的話也從未有過任何反應。他一直以為對方是聽不懂人話,但如今想來,反倒更像個啞巴。
這個念頭一經出現,所有的一切瞬間合理了。為什麼小黑從來不在夜裡唱歌,為什麼後齋的夥計那麼著急把他賣出去,為什麼對方在自己麵前從來沒發出過任何聲音……
原來是啞巴啊!
這麼一想,江羨魚瞬間有些心疼。
他拿過栗子糕又給小黑喂了一塊,還順便伸手在對方腦袋上摸了摸。
小黑:……
“往後咱們不提唱歌的事情了,咱們來試試另一件事情吧。”江羨魚找了個空碗過來,麵對著小黑坐下,然後將碗湊到了自己的眼睛下方,努力擠了擠眼睛,又用手在眼睛上往下一滑,那意思自己要哭了。
他自認自己示範地挺到位,便將碗放到了小黑眼睛下,一臉期待地看著對方道:“小黑,哭吧,給我泣兩顆珠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