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尋緊跟在林賀身後，看著他低著頭往前走。

高中大道上的玉蘭樹被校工修過枝，空氣中彌漫著濕漉漉的草木香。真安靜啊，安靜的像是世界上隻有他們兩個人了。夏天來了這麼久宋尋才恍然間察覺，蘭城的夏天是沒有蟬鳴的，就像是那些埋在心底的心事，想起來的時候隻有煩悶的躁意，是說不出口的。

“林賀。”宋尋叫了他一聲。

林賀頓了一下，隨即腳步不停悶頭繼續往前走。

林賀不回頭宋尋就繼續叫他，他們倆中間隔著的距離並不遠，是宋尋邁上兩步就能追上的距離，可他偏偏就隔著這兩步路念經一樣的叫著林賀的名字。

就像是唐僧念著失去效力的緊箍咒死活都要讓前麵那隻潑猴回頭看他一眼。

“林賀。”

“你到底要叫多少遍啊！”林賀回頭瞪了他一眼，“知不知道不回頭就是不想聽你說啊！”

“我知道。”宋尋說：

“那你為什麼還要叫那麼多遍？你叫魂嗎？”林賀被他弄得精神崩潰，手足無措。

“因為你回頭了。”

林賀被他一句話哽的說不出話，宋尋跟在他身後，表情中帶著篤定，像是一開始就知道林賀會回頭一樣。

林賀回過頭轉身就走，步子邁得飛快。

門衛室的大爺一愣神的功夫，就看見兩個穿著高三校服的男生前腳貼後腳的走出了校門。

林賀被他跟了一路，脾氣都磨沒了，在拐過一個路口後林賀停下來問宋尋到底要乾什麼。

宋尋拽著書包，他穿著三中的藍白校服，眉眼間帶著少年人的冷淡，看著林賀的眼睛卻柔和下來，他一字一句道：“我喜歡你。”

宋尋原本以為自己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會很緊張為此還私下裡練了很多次，可真說出口了他卻沒有半分緊張心底隻覺得釋然。

本來就是要說出口的，早說和晚說隻取決於心裡那股衝勁什麼時候來，不取決於你把我推的有多遠。

林賀歎了一口氣，泄力一般一屁股坐在路沿石上，自暴自棄的對宋尋說：“你說出來乾嘛，你不說出來我就還能沒事人一樣糊弄過去。”

宋尋看著他毛茸茸的發頂，“我之前教你是讓你糊弄那些你不想見又想不通的事，不是讓你糊弄我。”

林賀不說話。

宋尋很耐心的換了一個方向。

他問林賀，“你覺得同性戀惡心嗎？”

這個問題其實很早就知道答案了，但是宋尋就是要林賀親口說出來。

林賀低著頭盯著腳邊那塊碎掉的石磚，他在心底念叨著時間過快點好讓宋尋換個話題，或者來輛車響一下喇叭把這沉的像水一樣的氣氛打破。奈何學校路段大家開車都規規矩矩的，連個超速的都沒有。

他覺得自己沉默了可能有半個世紀那樣長，這樣一想就又覺得有點急。

“不惡心。”林賀開口，聲音有點啞。

宋尋點頭，繼續問；“那你覺得我惡心嗎？”

“不惡心。”這次他回答的很快。

“那你喜歡我嗎？”

林賀剛想脫口而出一句喜歡，可話到了嘴邊又給咽下去了。

宋尋好像也覺得林賀他不會回答一樣，他不糾結這個問題的答案，繼續問：“你剛才為什麼要等我？”

“為什麼我不回家你會把我領到出租屋？”

“為什麼之前陪我一起去圖書館？”

他看著林賀的發頂，說：“就算不喜歡，也應該有好感吧。”

林賀安靜了很久才低聲道：“我覺得你不該喜歡我。”

“你喜歡我會讓我覺得，我在拉著你往下墜。”

綠燈亮起，車流慢慢向前駛去，來往的車燈閃過，宋尋看到林賀的眼尾微微發紅。

原來高懸在天上的太陽也會懷疑自己不夠亮。

“喜歡我不好的。”林賀低聲說：“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連我爸都不管的。你和我不一樣，你媽媽對你那麼好期望又那麼高，你喜歡我不太好。”

宋尋拽了一下書包帶子，指節用力到泛白，他突然叫了一下林賀的名字，緊接著說：“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少年人清朗的聲音伴著涼風散在夜空中，每一句喜歡都要比上一句更真摯也更堅定。

林賀終於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帶著點鼻音說：“你怎麼又在叫魂？”

“我喜歡你。”他看見林賀垂下眼，“這句喜歡是我說的，和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是我在喜歡你。”

林賀突然覺得眼眶有點酸。

宋尋摸了摸他的頭，挨著他坐了下來。

“你也沒有拉著我往下墜，是我一直看著你往上爬。我搬到十班那天也不是第一次見你，在十五班的時候我很多次看到你站在國旗台上領獎，很好看，很耀眼，發光一樣。”他低聲道：“你一直是我要追逐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