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一眼就看到了周燃紅腫的眼睛,半響,吳用伸手輕輕撫摸道:“哭是很傷眼睛的。”
“我知道。”
吳用沉默著把周燃摟在懷裡,他忽然開口道:“要不要聽我給你念書,我學過播音主持的。”
周燃把剛才看的書拿過來,提出要求:“要非常正規,我耳朵可是很挑剔的。”
“哦,我先看看這本書講什麼的。”
周燃不說話,看著吳用在燈光下翻著書,低垂眼眸注視書籍時,吳用的眼睫毛在燈光下幽幽地煽動,他不說話的時候,魅力最大,話一出口,形象就大跌。
“從哪裡開始跟你講呢…”吳用猶豫著,又翻了一頁。
默默等待中,吳用越看越深入,周燃閉上眼睛,感受著從吳用身體裡遊動過來的呼吸節奏。
她在心裡靜靜享受這一刻,吳用不在她手中,他是自由的,有時候周燃感覺吳用與她,不過是恰好的時機,她恰好的瘋勁吸引了他,她來自於骨髓一般的不自信,經常會讓她審視自身,愛情是煙花,人生也是。
在當下的每一個瞬間,她有這樣的陪伴,好像朝著死亡走進的同時,她也不那麼懼怕。
當然,就算是一個人前行,她也不畏懼。
吳用把某種方式讓她內心的傷感被衝淡了一些,他不矯情也不做作,做出來的事情平淡容易讓人接受,他也會瘋狂地點到為止,這些都深深吸引著周燃。
閉上眼後,周燃才感覺吳用的聲音低沉像清澈見底的河水,在高度的陽光下,靜靜地流淌而來。
溫熱又緊束。
一一我詢問西爾弗斯通老年病學家是否搞清楚了導致衰老的特定的、可複製的途徑。他說:“沒有。我們就是一下子崩潰了。”
…
周燃深長的呼吸聲緩緩響起,吳用停下來,他把書輕輕合上。
安靜入睡的周燃此時顯得非常溫順,吳用這一刻忽然想到,如果他們有個女兒,大概也是如此容易惹人心疼。
在走道上,吳用驚詫地聽見了周燃放聲大哭,她在自己的宇宙中心,快速地釋放內心的壓力,她沒有告訴自己,她也沒有尋求幫助。
她在獨自的空間裡,完成了成人釋放情緒的一種方式。
吳用默默聽著周燃的哭泣聲,緩緩融入自己的心跳聲中。
劉嬌就是這個時候,忽然被電話吵醒,吳用的聲音好像在某個隧道裡回蕩著。
“劉嬌,幫我個忙。”
“什麼事?”劉嬌慵懶道。
“幫我來放個煙花。”
“不乾。”劉嬌立刻拒絕。
“我婆娘哭了,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吳用摸出煙來。
“嗯…五百。”劉嬌就地起價。
“行。”吳用一口答應。
沒想到吳用這麼爽快,劉嬌又進一步道:“是每個月工資加五百。”
“行,二十分鐘後你到周燃小區下麵,買最貴的煙花,另給你算。”吳用摸出一根煙來。
“行,按你指示我再放。”
“聰明。”吳用掛了電話,聽見周燃的哭聲消失了。
放完煙花的那一瞬間,劉嬌望著黑暗夜空,升騰起那惹人矚目的爆破,那些光,被黑暗一下子吞滅,看煙花的人,接受到了這光亮的短暫驚喜。
劉嬌有些感觸,她忽然想到了鄒宇,不知道這個可憐的人怎麼樣了,劉嬌難得陷入某種傷懷中。
因為周燃,她的人生經曆也比以往多了很多,就算吳用不給錢,她也會來放的。
她莫名喜歡周燃這個女人,從她露出自己病服的那一刻。
她在周燃身上看見了自己母親的形象,話少,內心重。
母親離開劉嬌很多年了,疾病帶走她的那一年,劉嬌剛上大學,她感覺自己剛剛迎來人生最輕鬆的時刻,就被暴擊了。
遺體被要推進焚燒爐的那一刻,親戚們都來拉劉嬌,可是劉嬌紛紛把他們推開了。
他們口中對劉嬌的阻攔隻有一句:“時間到了…”
劉嬌整個人陷在瘋狂又極度悲傷的情緒當中,她幾乎在空蕩蕩的等候區大喊道:“什麼時間到了!我還要陪著她!”
最後,工作人員因為劉嬌力氣實在太大,就讓其他的遺體先插隊去進行焚燒。
劉嬌就這樣一隻手牢牢把自己像刻在了推車上一樣,無神地看著其他人的家屬哭哭啼啼地站在一個小窗口接受親人逝去燒成灰燼裝進的一個個瓶子當中。
人的身體,一下子就變成了手中瓷罐中的一堆灰白色的灰燼。
劉嬌在親戚的帶領下,穿過一個個看起來視野很好的位置,最終來到了一個像山崖懸著的一個墓碑前,四處都很荒涼,還在進行開墾中。
劉嬌冷冷的問道:“為什麼選這?”
“沒錢啦!”一個親戚帶著嫌棄開口道。
“錢呢?”
“你媽把錢留給你了,她治療也要錢,還有什麼錢買墓碑?這都是我們湊錢來整的!”
“她不埋這。”劉嬌抱著瓷罐離開。
身後的親戚立刻破口大罵道:“不埋這埋哪?!你要帶她去哪?!”
“我自己解決。”劉嬌順著一條小路,消失在了他們眼前。
把錢取出來後,劉嬌找工作人員挑了一個視野極好的位置,站在那個位置,劉嬌還能看到遠處的山脈,清晨的光好像能一直能通透過來。
劉嬌坐在墓碑前,凝視著當下這一片即將要被陽光照耀的清冷之地。
她沒有哭,這一刻,她甚至有些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