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鼓聲起,吞天沃日,似乎能將人的耳膜震碎,比賽徹底開始。
台下對戰的勇士,兩兩一組進行血肉之搏,雪白的冰麵旋即殷紅一片。遠遠望去,像極了開在雪山上的紅蓮。
這種場麵,吳越委實不忍細看,正好借機躲到國師身後。
“姑母,下麵美極了。”開口的是,貴賓首座的貂裘豔麗女子。
此女命喚寶音,乃支吾長兄天乾之女。支吾為權毒殺了天乾,故意留下公主寶音,作為她寬容的象征。
但這寶音同支吾皆為人形惡魔,所以吳越根本不願回應她,視線旁落裝沒聽到。
久未得到回複,寶音一人之下久矣,委屈至極竟荒唐的越界,起立高聲宣告:“今年遊戲規則更改,若誰能殺死對方,那最後活下來的人,姑母定封其為大夫!”
台下當即沸騰,內場歡呼不絕於耳……
吳越瞪著那些興高采烈的貴族們,心內泛起陣陣惡心。
看台下、圍欄外的百姓則麵麵相覷,參賽的多為平民武夫之徒,大家來此不過為了豐厚獎賞。以往即使在比賽中受重傷,左不過回家休養,如今卻要以命相拚。
台下比賽進行過半,不料三組同時停下了動作。六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們,揚起鼻青臉腫的稚嫩臉龐,不安地彷徨四顧。
可誰會為他們求情?
那些高高在上、幸災樂禍的貴族們,還是同樣手無寸鐵、螻蟻碌生的貧民啊?
他們從地方冰場,一直打進王城,早已惺惺相惜。即便昧心取勝,以後的冰嬉節隻會死更多的貧民!
既如此,倒不如死六個。
念此,六人目光堅定地望向高台,互相把持著彼此的臂膀,單薄身姿站成一排。
看台四周的無情弓弩手瞬搭利箭,隻待國君一聲令下。
吳越麵色陰沉,惱怒到極點。當她決意揮手阻止時,眼前驀地顯出一張精致難描的天顏。
四目相對,原來那麵具之下藏有如此美貌。
罕見討好的國師,圓大眼眶裡醞著碧波,眼角盈潤,猩紅深邃,雙唇繃成細線,神情哀慟。
“聽聞君上愛慕聖女,不知我比聖女如何?”
幸得高台無旁人,吳越驚豔之餘,更多的是羞恥。
這個支吾簡直爛透了!
吳越快速將她的麵具複位,欲言又止地盯著她,沉默許久,方麵無表情地拭去她嘴角的血漬。
“場下的不虧是我申首男兒,今日這六義士將成為我支吾的親衛,賜君爵!”
“君上?”弼薄失態的逾矩。
吳越不耐煩地擺手:“宣!”
話音未落,鼓聲震耳,場外掌聲經久不息。
高傲貴胄強忍不悅,冰場六位少年含淚相擁,“咚”地一聲跪下感謝國君仁厚。
吳越眼皮懶慢,嫌惡地掃過寶音,語帶不善:“公主品行無端,教養嬤嬤領責十棍。”
此話一出,寶音直接從貴賓席暈厥。
周遭見風使舵,無一人肯上前幫扶,最後還是吳越對國師耳語:“下去吧,順道把暈倒之人帶走。”
國師早想離開,逕而頭也不回地邁步。
接下來登場的是,冰嬉節最受矚目的女子比賽,按慣例最終勝者將會登上高台,成為支吾的新寵。
國師久未飲食,每一步都走的吃力。她短憩遠眺,並不知曉眾人情緒為何突然高漲,思緒凝落在天儘頭的申無雪山上。
申首新任國師,本是困西國的小公主彌葡。自支吾侵吞困西後,父王母妃和幾個姐姐不堪受辱死於押解途中,王族的戰士們則被活活坑殺在困西皇陵……
七歲的幼弟薩慕遭支吾活囚,而她亦屈辱地淪為這個暴虐女人的玩物,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來申首已有半載,她從未笑過,就連哭也僅是今日亂了分寸。
支吾狠毒陰鷙,愛慕聖女謝寧。若非聖女替她婉言,支吾怎會給她按了國師的虛假名頭。
其實在困西時,彌葡便聽說雪山連綿的申首國有位淫·亂嗜血的國君,可一息失神,她竟覺得支吾沒想象中的那麼邪惡。
越來越恍惚,彌葡濺淚憶起前歲。
歡快似夜鶯的她,還在困西王街上遊神,如今卻成為殘暴支吾的國師,金籠玉罩裡的宛鶉。
台下轟鳴,耳邊凜風呼嘯,嚷的人頭昏目眩。
某一瞬,她仿佛看到雪山之巔落了隻夜鶯。
那一刻,彌葡想:自己一定要帶它走!
困西美麗的夜鶯,在白雪皚皚的申首是活不下去的。悅耳動聽的啼唱隻屬於瓊林花海,從不會在萬裡冰封中響起。
四周愈發幽寂,她輕飄飄的好像一朵雲……
“砰”的一聲,璀璨耀眼的玉冠滾下高台,奢華裘披被狂風吹走,她單薄的身子正以一種不可挽回的姿態滑落。
觀看表演的眾人猶未察覺,唯有距她較近的吳越,臉色遽變,想也不想地縱身疾奔,咬牙躍臂伸拽。無奈慣性使然,她們攏在一起跌落陡階。
日暮西沉,緋霞似血。
酷寒難耐,鵝毛雪花瓣瓣飛舞。一場始料未及的大雪撲麵而來,申首徹底進入雪季。
國師自此昏迷不醒,吳越入鄉隨俗,號召民眾在祝火日為其禱告……
曆時三個多月,國師終於在火魔庇佑下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