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康路132號,乃滬上新貴蘇家的薔薇園。這座外觀典雅的二層小洋樓,裡麵內裝也極儘奢華。
傍晚六點鐘,蘇家準時開飯。
四口人照常相對而坐,滿桌佳肴在暖燈映照下,顯得愈發可口。
“子煜,你心臟不好,得多吃點補補。”
蘇母話語體貼,席間一筷子又一筷子地給兒子夾菜。
此情此景,驟令蘇父皺眉不悅。可他儘管生氣,卻依舊克製地沉默。
倒是蘇子煜有些尷尬,過意不去道:“媽,小綺一口還沒吃呢!”
哪知蘇母瞬間炸毛,筷子憤懣地丟到一邊,近乎歇斯底裡地控訴:“她成天在外應酬,山珍海味的餓不著!”
“您都說是應酬了,而且她是去工作,一個女孩子——”
“我怎麼生了你這個廢物,有本事你替她去。冤家,早知道我自己吃給你做什麼。”
“行了行了,子煜你吃你的,彆搭理你媽。”
“天殺的老東西,還不是你惹的禍!”
……
蘇家三口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執,見狀蘇子綺捏起餐巾擦了擦唇,隨即不卑不亢地起身:“我吃飽了。”
聽到這話,蘇母當即惡狠狠地翻白眼,沒好氣地咒罵:“瞧瞧,同她那個早死娘如出一轍,我算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哎呦,你少說兩句能死。”蘇父臉色漲成豬肝色。
“誰讓你下賤,害苦了我和兒子!”
眼瞅父母又要吵起來,蘇子煜在一旁急得團團轉。左拉右勸,一來二去胸口竟喘不來氣了。
彼時樓下人仰馬翻,樓上卻格外靜謐安詳。
【本次任務,奉獻自我救國救民】
化身蘇子綺的南楚,此刻閒適地燈下看報。
這次身份與以往截然不同,她來到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這裡有會跑的車子,能夠人為控製的發光物品,甚至是自行唱歌的鐵盒子……
不過比起滿目琳琅的新穎物品,最讓南楚感動的是,這裡的女兒家要比大息自在很多。
因為本次環境獨特,南楚不得不刻苦學習,以期掌握更多的知識來充盈自我。
奉獻自我並非難事,隻是救國救民任務艱巨。
當今分裂割據,某種程度同大息相差無幾。雖然這裡的年輕人朝氣蓬勃,對於創造美好新世界不遺餘力,但阻礙重重變數集聚。
南楚現在的身份是蘇家大小姐,可在人前她不得不冒充病弱的哥哥蘇子煜。
其實她並非蘇母所生,生母乃落難的美貌寡婦。當年蘇父販茶途徑某城,對一小寡婦見色起意。可小寡婦不惜以死相逼,誰料竟被婆婆轉手哄騙著給賣了。
小寡婦看似順從,哪成想生完孩子便服毒自儘了。隻留下個小女兒,在蘇家悄無聲息地長大。
起初,蘇母並不怎麼針對蘇子綺,等後來需要她女扮男裝代替自己兒子,不由得心境大變。
原身為此夜夜垂淚,但南楚不是這樣的性子。蘇母喜不喜歡她無所謂,隻要不影響做事即可。
這個月,寶華商貿行準備發行新式影片。如今萬事俱備,隻差一個漂亮姑娘加入。想到這兒,南楚腦海裡再度浮現出那張清秀至極的臉。
“咚咚咚”,有人敲門。
“小綺,你睡了嗎?”果然又是蘇子煜。
南楚神色倦怠地將報紙合上,沉眸打開房門。
“哥哥有事嗎?”
“哦,沒什麼,就是擔心你沒有吃飽。”
“多謝哥哥掛念,我太困了。”南楚說著嗬欠連連。
蘇子煜卻仿佛沒看到,仍自說自話:“嘉辰兄即將從北平過來,他數度寫信問你——”
“煩請哥哥替我回絕,如今我沒旁的心思,也怕太太聽了憂慮。”
門外,蘇子煜俊逸的臉龐被光影斑駁,隱約有些晦澀。
“小綺,都是我對不住你,將來——”
“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參加夏家宴會,哥哥晚安。”
南楚勾唇淺笑,掩身關門的刹那,兀自又探出頭來:“聽說哥哥的未婚妻來滬了,外麵風雨飄搖,不妨將人請到家裡吧!”
話音未落,門已反鎖。
徒留蘇子煜落寞孑立,站了好久才失望地離去。
南楚一回到房間,便失重地仰躺在軟床上,繼而若有所思地望著吊燈發呆。
這個蘇子煜的確教人反感,尤其是日常樁樁件件,根本容不得細思。比如每次用餐,原本蘇母都沒有在意她,偏他故作憐愛。
以至於他的每一句話,都會事與願違地激起蘇母的嫉恨。眼下明知她必須頂著他的身份在外做事,他卻看似大度,實則暗中監察她的一舉一動……
這種行徑,既偏離兄妹相處該有的分寸感,又不知目的地步步緊逼。
煙朧霧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南楚緩緩闔上雙目。
夜色繾綣,夢裡不知身是客。
花落薄肩,采蝶嬉戲。肌膚緊依,唇齒輕疊。雲鬢散髻,暗香襲來……
“吳越!”
南楚低聲驚呼,黑暗中徹底清醒。
次日一早,她剛要下樓,沒想到在拐角再度碰上蘇子煜。
“小綺,昨晚沒睡好嗎?”
灼灼雙眸,親切關懷。
南楚彆開視線,神色平靜道:“一夜好夢。”
“是嗎?彆動,你的西裝墊肩歪了。”
蘇子煜無聲抵近,接著便要抬手替她修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