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鴻煙跟隨侍女來到府外時,那老人家正站在那兒等候著。
他穿著有些破舊,但勝在厚實保暖,抱著一個白布袋,一頭枯燥稀疏的白發緊緊紮起,看上去頗為認真的梳理過,飽經風霜的臉上布滿皺紋,在看見周鴻煙時,雙手顫顫巍巍地舉起手中的袋子,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
“是、是順親府世子嗎?”
周鴻煙在半米外站定,眉眼銳利,定定凝視著老人:“我不是小世子,不過我可以代為傳話。老人家,你找小世子有什麼事嗎?”
“為何,我覺得你如此眼熟?”
老人家一愣,隨即麵上便是一喜:“那日我帶著孫兒出來賣柴,衣著單薄暈倒在街上,公子可是也在?真是多虧了您和世子,否則我這殘破的老骨頭,早就要死在那一天了!”
“我死了不要緊,可我那孫兒年歲尚小,又無父無母,隻有我一人照顧,要是小世子那天沒有出手相助,又帶我尋醫又送我錢財,隻怕……”
他有些激動地朝周鴻煙走過來,那雙因為繁重農活而粗糙不平、布滿老繭的手舉著布袋,不由分說地就要往周鴻煙懷裡放。
渾濁的眼中含著淚光,他道:“我雖沒讀過什麼書,但也知道知恩圖報,可惜家中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能報答世子,這是我的一些心意,還請您收下,拿去給小世子吧!”
那布袋重量不輕,縫隙中還掉出了些米粒。看得出來老人家除了靠賣柴火維持生計,家中務農,還種了些稻穀。
寒冬臘月,那都是他一家老小最珍貴的糧食,這麼一大袋,足矣體現出他的誠意。
周鴻煙垂眸,視線凝在那縫隙中的米粒上,沉默了一會後,他抬眼,聲音沙啞,問道:“我還以為你……”
老人家抬起頭看向他,目光中充滿了感激,還在認真聽他說話。
“那日救你的人並非是我。”周鴻煙忍不住回避了他的視線,“我傍晚時曾去找過你,但並未找到你,你去了何處?”
“啊,傍晚之時啊。”老人家並未介意他的話語,仔細回想著當日情形,“傍晚之時我已被小世子吩咐的人帶去醫館了。”
說到這,老人家眼角擠出皺紋,頗有些慚愧地笑了笑:“舊日頑疾太多,一時半會治不好。這不,剛能下床,就想著趕緊來找小世子了。老朽知曉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但還望您帶話,小世子若是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請一定要開口啊!”
周鴻煙拿著那一袋子米,徹底僵在了原地。
小世子沒有見死不救……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困擾了他這麼久的問題,竟然隻是一場誤會。
喉中酸澀,周鴻煙艱難地理清思緒,“我會的。”
“哎喲,那就多謝公子了,世子真是個善良的人啊!”
還沒等老人家抬頭再說什麼,周鴻煙早已轉身走進皇子府,腳步匆匆,看上去頗為著急。
“是有什麼事嗎,這麼著急……”老人家搖搖頭,駝著背緩緩走了。
周鴻煙完全沒有心思再留下來交談,他現在腦袋裡裝滿了的小世子。
他要去找小世子,去見他……
另一邊,正廳裡此時正歌舞升平,杯觥交錯,小世子剛剛喝了個半醉,被係統喊起來做任務。
李映池紅著一張俏臉,喚來身旁的侍女,軟聲道:“帶我去找唔……找林麒運。”
聽見小世子直呼三皇子姓名,侍女忍不住抖了一下,表情震驚一瞬,然後恭敬地低下身扶住小世子的手,應道:“是,世子,請隨我來。”
她收斂神色,暗想,天子腳下,誰人見了皇家子嗣不恭恭敬敬,唯恐惹了他們一點不快,導致小命不保。
估計隻有小世子這樣身份尊貴,從小就被順親王府中的人寵著,才敢這樣,活得如此肆意。
侍女扶著小世子從正廳一側往裡走,路過的人紛紛側目。
見小世子走路有些不穩,還有人起身搭話想要幫忙扶著小世子。那手不規矩的就想要往那纖細的腰間搭去,侍女低著頭帶著小世子微微側身,賠罪道:“多謝各位公子……”
“本世子沒醉!扶什麼扶,走快點!”話沒說完,李映池迷蒙著眼,先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對話。
說出的話是經典的醉鬼發言,沒什麼說服力,但奈何說話的人是順親世子,眼巴巴瞧著這邊想分一杯羹的人隻得收回視線。
未等李映池再拖著那搖晃的步伐多走幾步,林麒運突然出現在前方。
他還在主位上坐著的時候視線就未曾離開過李映池,一舉一動都未錯過,就連被藏入白紗後的睫毛顫抖頻率,他都熟記於心。
可以說周鴻煙一走,林麒運就已經坐不住了,但需要應酬的人太多,他一時無法抽身。
此時一見小世子往他這邊走,便立馬起身過來找小世子了。
侍女眼睜睜看著三皇子握住小世子的手,將人半攬入懷中,姿勢親密,她沉默一秒,當即低頭當作什麼也沒看見。
林麒運語氣溫柔,問道:“小世子是來找我的嗎?”
李映池這才發覺自己身邊的人變成了三皇子,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做的壞事,他小腦袋點了點,反常地將頭埋入林麒運懷中,乖巧極了,“找你,我、我要給你敬酒。”
小世子難得的示好林麒運怎麼會錯過。
在喧鬨的宴會上,眾多門客的注視下,三皇子眉目溫潤柔和,回身時帶上了些許歉意,唇邊笑意淺淡,溫和又帶著與生俱來的疏離感。
“先失陪一會。各位不要拘束,還請儘情地享受宴會吧。”
李映池在三皇子的主位上落了座,說是要敬酒,此時卻還坐得極為端正,白軟臉蛋鼓起,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清風明月的三皇子正在替他倒酒。
一杯酒倒好,放入李映池的手中,那涼意有些凍人,他微不可查地一抖,緊張地舔了舔唇,粉軟的舌尖出現一瞬又快速消失,留下一些晶瑩的水色。
林麒運鳳眸彎起,坐在一旁,撐著臉定定地看著小世子,喝過酒的嗓音低醇慵懶,含著漫不經心的笑意:“不是說要給我敬酒嗎?小世子。”
李映池的小腦袋根本不記得說什麼敬酒詞,隻肚子裡還裝著點壞水,清晰地思考著要如何看似不經意地將酒潑到三皇子身上。
咽了咽口水,李映池雙手舉起酒杯,“我敬你一杯!”
那酒杯朝的方向還歪了,沒等係統提醒,林麒運先一步握著李映池的手給他換了個位置,正正對著自己。
“為什麼敬我?”林麒運問。
李映池愣了愣,敬酒還有理由嗎?
原本就因為酒意泛粉的臉頰此時憋得更紅了,李映池絞儘腦汁地想了一會,道:“因為、因為你……因為今天宴會是你辦的?”
林麒運輕笑了聲,也不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小聲說了句:“小笨蛋。”
李映池沒聽清,問他:“我可以敬酒了嗎?”
“恩,當然可以。”
係統盯著後台數據,指揮著:“宿主,就是現在這個角度,往前潑。”
敬酒明明是自己喝才對,但現下卻要李映池往前潑,清醒時的李映池可能會猶豫,但酒意上頭的他好似完全融入了人設。他拿著酒杯,手指毫不掩飾地一動,酒杯傾斜,透明的酒液傾瀉而出,眼看就要灑落在三皇子華麗衣袍上。
可他手指一滑,杯子傾斜弧度過大,酒液灑出,竟大部分落入了他自己的衣衫之上。
小世子月白色的衣衫瞬間被酒液浸濕,濕漉漉得明顯的暗下了一大塊,而三皇子卻隻是被滴了幾點。
時間好像突然靜止,係統沉默地看著,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李映池還沒反應過來,林麒運悶笑一聲,“怎麼這麼不小心的?”
李映池這才遲鈍地察覺到自己的腿上好像有些不對勁,他伸手去碰,觸到一片濕潤。
他整個人一僵,小臉嚇得一白。
李映池嗓音顫抖著有些委屈,語氣慌亂地找著係統:“怎麼辦呀係統,應該潑到三皇子身上的酒,全部到我自己身上了。”
係統無奈,趕緊出來救場:
“宿主不要太擔心。沒關係的,你可以讓三皇子帶你去換衣服,一樣的,隻要完成最後的任務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