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啟決回去後病了一場,染上了風寒,不願因為自己的身體再引起府上人的關注,便未做聲張。
自他生病回府,每日以湯藥為伴,熏得身上都是一股藥味。下人來往小心,生怕衝撞了,導致二爺病情加重。
他不想再給家人添麻煩,好在沒有高熱,隻有些咳嗽。
回來沒幾日,越扶約他到滿月酒小坐,跟他彙報一下自己查出來的線索。
其實去府上稟告也可,隻怕將軍在府上久了長蘑菇,故而讓他出來坐坐。
若不是怕傷到將軍自尊心,他真想帶他去騎馬。想必將軍好久沒有摸到馬,一定想得慌。
這會兒在滿月樓坐定,越扶規矩行了禮:
“上回將軍讓我去相府要的幾個護院,我才一開口,翟相就答應了。一如既往的立親民謙和的形象。”
“不是在涼州,不必守著這些規矩。”江啟決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
替翟相分辨了句:“那不是翟相裝出來的樣子,他一直都是個溫和又強大的人。手握大權,卻不濫用私權。”
“忘了。”越扶顯然不喜歡聽將軍誇翟相,撓撓頭:“有時午夜夢回,還以為跟著將軍在涼州打仗。才打了韃子,又去打金人。”
他也知道是不可能的,自聖上聽從了翟相主和,便再無戰事了。
“和平也好。北宗積貧積弱,和平能夠帶來繁榮。讓將士們喘口氣,也讓百姓吃口飯。”江啟決跟翟相沒有私仇,戰場也不是讓他發家、給他鍍金的錢庫。
如果可以,他不想發國難財。在翟相的治理下,這盛世如他所願。
越扶兀自飲了杯茶,又給將軍滿上,附近都是自己的親兵,便不會過分小心翼翼。
同他竊竊交談著:“射向將軍那一箭的士卒,我已經找到了。隻不過那人當日都在亂戰中丟了性命,我這幾日正在暗中查他的家人。”
江啟決點了點頭,沒有動那杯屬下敬的茶。他不良於行,一向很少喝水。
他不想辛苦阿蠻要時常扶著自己去如廁,更不想飲水過多尿在褲子上。
每天要喝得湯藥多,已經灌進去不少水,他便不再額外飲水,哪怕很渴,忍一忍總會過去。
越扶繼續回稟:“他家中都是老實本分的佃農,若無線索,也打算從他家女眷、親家中入手,我不信一無所獲。”
是啊,江啟決也不信那一箭剛好有毒,又瞄準了很久,從背後紮在他身上。
越扶又飲了一盞茶:“有進展我會第一時間彙報給將軍。”
越扶見將軍不言語,放下茶杯,朝著將軍所看的方向向下張望。
長街上是小時姑娘和梅公子一塊打馬而歸,二人並肩而行,身下的馬也十分有默契的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越扶收回目光,再去看將軍,總覺得將軍的目光不對啊,好像哪裡怪怪的。
他打著哈哈說著活躍氣氛的話:“小時姑娘真是越長越標誌了,也不知道遺傳誰,一看就是個美人坯子。”
江啟決收回目光,又一陣猛咳起來,咳得撕心裂肺。
越扶連忙從椅子上爬起來,給他撫了撫背,又端了杯清水。
“將軍?您要不要緊。”
江啟決擺擺手,有一口血落在手背上,不過被他迅速藏在了身後,還是被越扶看見了。
“不要緊,隻是著了風寒,偶爾咳嗽,過幾日就好。”
越扶雖上次聽聞將軍在宮裡嘔了血,親眼所見,還是嚇出了一腦門汗。
“可有服藥?”
“還嫌藥吃得不夠多麼?”江啟決收回目光,依舊覺得胸中有血氣翻湧。
若他能像從前一樣騎馬執劍,帶著她仗劍天涯,就算隨了她的心意又如何。
隻可惜在她最美好的時候,卻不是遇見最完整的他。
江時雨回府時,梅公子也準備告辭了。
“聽說侯爺將你許配給曹家,是真的麼?”
江時雨本來不想跟他多說,說了再見就進去。
聽他問起不能不答,為了避免許多麻煩,便敷衍道:“是啊。”
讓他誤會也好,傳出去也罷,以後也省了那些彆有用心之人,換她耳根子清靜。
“那,你是怎麼想的?”
“我沒有想法。”江時雨抱著自己胳膊,呈一個敬而遠之的姿勢搭話。
“這是你的終身大事,怎麼能沒有想法呢?”梅緒風說著就有些急。
“你也說了,婚姻大事單憑父母做主,我聽我爹的。”江時雨全然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敷衍起來,連眼睛都不眨。
梅緒風上前一步,將她嚇了一跳:“我不比那曹公子差。”
江時雨更懵了。
他差不差關自己何事。
梅緒風一著急舌頭就開始打結,想說梅家也不比曹家差,但隻覺這樣說也有點離譜。
努力想說到正題上,江家的管家看見了他的身影,連忙過來作揖:
“梅公子,既然來了怎麼不進來?”
江時雨略略無語,轉身邁進門檻,對管家說道:“梅公子就是路過,這就走了。”
管家代表的是侯爺的臉麵,小姐可以任性,自己不能無理。
因著跟侯爺年齡相仿,保持府上大事,不同於下人,更像是老爺請來管事的,地位極高。
笑著嗔怪道:“瞧瞧你這孩子,怎麼讓梅公子在門口吹冷風呢。”
責備完自家孩子,又做了個請的手勢:“府上今晚吃烤肉,還是從前老侯爺在世時的習慣。梅公子正巧趕上,今天可有口福了。若不嫌棄老祖宗茹毛飲血,可進來一同食用。”
梅緒風望著小時剛才離去的方向,咽了咽口水:“那小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管家樂嗬嗬道:“請!就是多添個筷子的事,府上人少,一向冷清。侯爺最喜熱鬨,知道你來了準高興。”
梅緒風意識到自己失態,不忘說著場麵上恭維得體的話:
“怎會嫌棄呢?父親一直教導我今日安逸的生活,是老將軍們用鮮血換來的。小生一直瞻仰前輩之姿,今日得意借著飲食,追憶老侯爺昔日豪情,是小生的榮幸。”
管家笑眯眯的接受這少年郎的讚譽,帶著他穿過幾個院子,到了侯爺的房裡,一行主人已經落座了。
侯爺瞧見梅家公子,十分熱情好客的招呼他入座。
小廝跪坐在墊子上,同主人一起烤肉,主要還是協助主人完成臟活累活的部分。
江孝恭和江啟決從前倒是自己動手,隨著江啟決受傷,江孝恭年齡日漸增長,便不大自己動手了。
加之夫人和小姐身份貴重,一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所以老侯爺從前在世時的樂子,如今隻是走個形式罷了。
“梅郎近日在何處做官?”
梅緒風老實答道:“家父不予我官職,要我參加明年的科舉考試,隻能儘心籌備了。”
江孝恭爽朗大笑:“舉賢不避親,梅公還真是堪為表率啊。”
梅緒風無奈一笑:“不敢。家父就是個老頑固。”
江孝恭吃著烤肉,不忘勉勵晚生:“不過年輕人吃些辛苦沒什麼壞處,難為梅公一片良苦用心。”
秦書淮夫唱婦隨,也補了句:“是啊。梅郎這孩子隨他爹爹,打小就聰明,一定能夠一舉高中。”
梅緒風拱了拱手:“伯母謬讚了,我大宗人才濟濟,某隻有拚儘全力,期望能考取功名,不愧對恩師就好了。”
幾個人樂嗬嗬的,直誇梅郎謙虛。
江雪霽也同他打些招呼:“梅以七最近在忙什麼?好久不跟她一塊玩,當真想得慌。”
梅緒風為人耿直,不解道:“江姑娘近日跟周家來往甚密,不怎麼理會小妹,小妹便不大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