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重生(三十七)
賬目查到一半,如懿便被李玉叫走了,魏嬿婉不敢離開,便心中惴惴一直在翊坤宮等著。等了許久,才見如懿回來,身後跟著海蘭、李玉和淩雲徹。
如懿見她依然在宮中等候,微微一笑,“令貴妃怎麼還在這裡。”
魏燕婉放下茶盞行禮,“皇後娘娘未允許,臣妾不敢離開。”
如懿點點頭,“坐吧。”
如懿和海蘭入座,淩雲徹跟著蓉佩進屋,如懿笑道,“本宮回來的路上剛好遇到了淩侍衛,皇貴妃怕冷,便請他將這頂鎏金銅絲暖爐給皇貴妃送過去。”
魏嬿婉點點頭,眼神在淩雲徹與如懿之間閃爍。
“本宮剛剛去看了皇貴妃。”如懿喝了一口茶清喉,“皇貴妃雖在病中,卻也想著咱們姐妹,這不,專門命內務府給咱們打造了入冬的禮物。”
海蘭笑著點了點頭,如懿一個眼神,三寶連捧了一個托盤上來,“這紅寶石戒指雖算不上名貴,卻是皇貴妃的一番心意,戒指裡麵,皇貴妃還專門命人刻了咱們姐妹的封號。”
海蘭拿起一個戒指,舉高,借著陽光看了看刻在背麵的字,“這是婉嬪的。”說著又拿起了一個,連看了幾個後才找到自己的,立刻帶到了手上。
“本宮記得令貴妃從前也常常戴一枚紅寶石戒指,如今怎麼不見你戴了。”如懿笑問。
魏嬿婉低著頭,不自覺地摸著手指。她想起她曾經將她放在第一位的雲徹哥哥;想起雲徹哥哥與她說話時溫柔的語調像輕輕流過手背的碧綠春水,總是帶著酥酥的暖意;想起初遇皇上時皇上說的那句: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想起皇上說的:要看你自己能不能爭氣,爭出一副好門第來;想起她與雲徹哥哥訣彆時他的驚愕;想起被當時的純妃趕去花房時與雲徹哥哥如何相互激勵取暖……
海蘭與如懿對視一眼,海蘭微微一笑,笑中帶著狠厲。她一貫不喜歡魏嬿婉與姐姐三分相似的容顏,更不喜她在皇上麵前那股子水蛇身段妖媚勁兒,那股媚態,這讓她覺得姐姐被玷汙了。所以當年才會借著純妃的手將她趕去花房,怎料她如此堅韌,被打到穀底也能找機會爬出來。如若她老老實實本本分分也就罷了,偏偏她生了如此多的事端,甚至於謀害姐姐的孩子,她的永琪,她便再也容不下她。
皇上為何高看皇貴妃,皇貴妃如何與烏雅家有了如此深的牽絆,這於她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貴妃與她一樣不喜魏嬿婉,那便夠了。
“令貴妃,令貴妃。”見魏嬿婉神情時而憂思時而狠厲,如懿讓蓉佩輕輕拍了拍她,“這是怎麼了,怎麼發起呆來了。”
魏嬿婉心驚,連忙下跪道歉,“臣妾失態。”
“起來吧。”如懿輕飄飄道,“可是不喜歡皇貴妃送的戒指。”
“怎麼會呢?”魏燕婉連忙否認,如同愉妃一樣,拿起戒指一個個看了起來。
“對了,皇貴妃對本宮說,你名字中有個燕字,她便讓工匠刻了一隻燕子。”
魏燕婉一驚,手上的戒指不自覺地掉落。
海蘭看著她,關切的問道,“令貴妃,你在怕什麼?”
“沒有。”魏嬿婉連忙搖頭,拿起自己的戒指,如同海蘭一樣戴在手上。
如懿笑了笑,“既然戒指挑選完了,咱們就繼續對賬吧。”
蓉佩拿過賬本,添上茶水,如懿緩緩的一頁頁翻了起來,“內務府的奴才們貪腐的厲害,咱們這邊要是不把控好,還不得讓他們把庫房搬空了。”
如懿看著魏燕婉微微一笑,“令貴妃初涉後宮事物,自然是不懂這些,沒關係,本宮可以慢慢教你。”她看著她,見她將手帕一圈圈纏繞在微微顫抖的手指上,心中泛起一抹快意,輕飄飄的又加了一句,“皇上最恨貪腐之人,對於他們,絕不手下留情。”
對完賬,已經是月上正中。
春蟬扶著魏燕婉從翊坤宮中走出,魏燕婉看著手指上的紅寶石戒指,越看越覺得刺目,心中一團火兒不停的燒著,“春蟬,皇貴妃為何處處針對我。”即便是病了都不肯放過她。
春蟬小心翼翼道,“皇貴妃是嫉妒您承寵又連連生子。”
她恨恨的將戒指從手指上拿下,緊緊的握在手中,麵上雖憤怒,但更多的是擔憂,“她到底知道些什麼?”
春蟬看了她一眼,連忙低下頭,“娘娘多慮了,咱們做事謹慎,外人不可能知道。”臟事壞事都是她、瀾翠、王蟾和進忠做的,她若說皇貴妃知道了什麼,豈不是再說事情是由他們幾個透露出去的。自己的主子什麼樣自己比誰都清楚,一個連自己親生母親都能推出去送死的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
魏燕婉恨恨道,“她壞了本宮那麼多事,又害死了本宮的額娘,一定要除掉她,否則本宮還如何在這後宮生存。”
見她猙獰的模樣,春蟬心中害怕,你若不害人,你的額娘怎麼會死,皇貴妃又怎麼會處處針對你,隻是這些話無論如何她也不敢說出口。
雲重重,雪簌簌;寒風似刃,冰霰如幕。
鉛灰色的天空,雲層沉重而緩慢地向南移動。你仰首望著神秘而變化無常的蒼穹默默不語。一陣寒風襲來,下雪了,這世界,這皇宮都會是素色的。這黃琉璃瓦、青磚地、銅鶴、日晷……都染上白的顏色。
“沫心。”
“娘娘,怎麼了?”
沫心撐著油紙傘,與你走在空曠的長街上。地上一層薄薄的血,踩上去柔軟,仿若踩在地毯上。
“烏雅家對我有恩,我不能不報。”
“娘娘?”
你的手縮在手揣裡,身上是一件淡綠色牡丹繡花厚披風,看著前方。“我阿瑪被貶魏嬿婉出了不少力,揭穿我並非烏雅家人,如今又在皇上耳邊吹耳邊風,讓皇上猜忌了二哥和烏副將,我如何能放過她。”揚州那夜,她如何不知道她就躲在樹下,那麼濃厚的香粉味,她又怎麼會聞不到。
“娘娘——”沫心不解,怎麼好好的突然說起這些。
“皇上猜忌烏雅一家,以賜婚的放式在烏雅家安插了不少人,因是皇帝賜婚他們既不能不接受,又不能乾放著,弄的大家彆扭又不便。”你微微一笑,“自己家人在自家都不敢隨意說話,這得多痛苦阿。”
“還有烏副將,腿都折了一條,還要被生生的困在這裡。”雪下的又大了些,沫心一手撐傘,一手扶著你的手臂,“我總說魏嬿婉每每是為除一患又惹出更大一患,費不完的心機,何時算個頭?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我隻想著尋來與富察皇後相似的人迷惑皇上,卻忽略了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哪裡能那麼容易控製,控製得住是我手中的一把刀,控製不住便成了刺向我的一把刀。”沐婉就是那把能殺死她們的刀。
“娘娘。”沫心抓緊了你,心中隱隱不安,雪又下大了,已經看不起前路了。
“烏雅家不問世事這麼久,卻因為幫我又被卷進了這惡心的爭鬥中;烏副將本能安穩請辭還鄉,與妻子兒女安穩度日,卻也因為幫我想走都走不了,連累妻子兒女整日心中惴惴。”你轉頭看這沫心,“你說,這些恩情我該怎麼還?”
沫心看著你漆黑如墨的眼眸,黑的如同無底地漩渦,讓她心中惴惴,“咱們慢慢還,這輩子還不完就下輩子還。”
你笑了笑,“走吧。”
周氏已經有孕四個月了,如懿作為後宮之母,再厭煩她也要關照她腹中的龍胎。
“今日如何?”周氏捂著肚子下跪,跪到一半便被如懿扶起了。
周氏笑著,“很好,太醫剛來看過,說我這胎定是個兒子,才四個月已經動來動去了,特有勁。”她看著如懿,“聽宮人說皇後娘娘從前有個祥瑞之子,可惜短命,我說我這個孩子說不定就是祥瑞之子轉世呢。”
如懿臉色一變,卻很快恢複如常,“如此便最好了,本宮的十三阿哥永璟便是祥瑞托生,皇上曾經還說過定要讓祥瑞為帝。”
“真的阿!?”周氏麵上一喜,摸著肚子的動作更加輕柔了。
“當然。”如懿點點頭。
兩人正說著,沐婉從門外進來,提著一個食盒。見到如懿微微一愣,隨即趕緊行禮。
“你不伺候皇上來此做何?”如懿打量著她。她與周氏不和,整個後宮誰人不知,怎會這麼好心來看周氏。
沐婉近來深得皇上寵愛,大約是也聽皇上無數次說過自己長得如同先皇後,她在後宮中越發的五馬六猴,與當年的阿箬簡直一樣。
“皇貴妃說突下大雪,天氣寒涼,讓奴婢來給周氏送一碗紅棗湯暖暖。”說著從食盒中拿出一碗紅棗湯,放在周氏麵前。
如懿與蓉佩對視了一眼,皇貴妃的近身宮婢是沫心與程嬤嬤,若是她們倆忙,大多數是讓小安子、小康子來辦,怎麼會讓她來。
“皇貴妃如何?”
“娘娘很好,早晨武大人還來為她請過脈。”
“武大人怎麼了?”你和沫心從門外走來,雪越下越大了,即便是有油紙傘,你的身上也落了一層雪白。
沫心收了傘,為你拍去肩上的雪,你看著一室的人,笑道,“皇後娘娘也在阿。”
“天氣寒冷,你怎麼出來了。”如懿問。
“聽說害死永璟的人有孕了,我來看看。”你看了一眼周氏,而後轉向如懿,“都說雪後最寒,我怎麼覺得下雪時最寒。”
周氏馬上站起來反駁,“皇貴妃娘娘不要胡說,我才沒有害死十三阿哥。”大概是因為自己有孕,她現在連奴婢都不自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