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隻是在某次祓除任務之後的偶遇。高專的醫生們大多在外麵有自己的私人診所,那次他碰巧遇到誠醫生從診所走出來,被邀請進去處理了一下傷口。說是治療,其實閒聊更為恰當。
而後又因為理子,他跑過幾次誠醫生那,幾次下來,他發現誠醫生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很奇怪地,他能在誠醫生麵前喋喋不休說個不停,大多是閒談。有時他聽見自己那些樸素的正論的暴露也會嘲笑自己,那些話在正常情況下是會讓他自己震驚意外的。但那些都是真心話。誠醫生也說話,聲音低而平淡,表示出興趣和鼓勵,卻從不驚訝,也不責備。
這樣的閒談讓人很舒服,尤其是最近悟都升上了特級,一直以來兩人的隊伍也被拆散了,一個人獨處的時間自然而然就增加了。
“……稍稍,有些寂寞呢。”
嗅著室內彌漫的薰衣草、刺柏等植物的混合芳香,讓人不由得心神鬆懈,他隻是稍稍晃神,就把心裡話脫口而出了。
這其實已經有些奇怪了,可是他卻仿若未覺般地,依舊自顧自地訴說著此刻心裡的思緒。而坐在他對麵的誠醫生見狀也隻是挑了挑眉,並未打斷他的自我剖析。
“從小,我就知道自己跟周圍人不同。”
獅子即使在幼崽階段也是一隻獅子,心性與普通人是不可同日而語的。打從能見到咒靈起,從一開始的恐懼,到那些撲上來的咒靈被他吸收化為咒靈玉隻是一個很短暫的過程,甚至來不及讓他對咒靈產生畏懼的情緒。反倒是周圍人從他時不時的怪異舉動中反映出的畏懼與厭惡讓本就很聰明的他體會到被孤立的感覺。
“但我是一個害怕寂寞的人。”
那段被孤立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哪怕相關的記憶已經淡化到再也想不起細節,但對於那種無人可以說話的寂寞的恐懼還是深深地刻入了骨髓。於是他學會了偽裝自己,因為他是強者,鶴立雞群,想要融入他們,隻能彎下腿去迎合他們。
“從那時起,我就知道這是個弱者生存的世界了吧?因為身為弱者的非術師是大多數,而身為強者的咒術師是少數,所以強者必須去保護、去迎合弱者,否則隻能孤身一人。這就是我抱持的大義。我……給自己找了個融入人群的理由,我把它稱之為大義。其實這份大義到底正確與否我也並不清楚。隻是……我很強,比其他人都強,在這個世界我是自由的,甚至可以說是自由得沒有了邊界,稍不注意就會跨過界限了……這太危險了,很容易讓我變得孑然一身。所以我給自己劃了底線,一根能拉住自己的線。”
“我告訴自己,我是強者,所以我要保護那些比我弱小的。”
“但一直當個保護者很累,所以遇到悟,我很高興。有人可以跟我結伴走在那條最強的道路上了,我迷茫動搖的時候,轉過頭就能看見他,這樣很好。”
少年嘴角浮現一抹溫柔的笑意,轉瞬即逝。
“但最近,我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跟上他的腳步了。”
少年睜開眼轉頭望向他,深紫色的瞳孔中浮現脆弱與彷徨。
“悟已經成為【最強】了,可我還沒有。祓除的工作總也不見減少,咒靈玉的味道吃再多也不會習慣,就好像那群偽善者的笑容看再多也無法容忍。我……真的要去拯救那些像猴子一樣的非術師們嗎?”
他沒有注意到,一直在專注傾聽的誠醫生眼中閃過一抹深思,似乎是覺察到了某個被他隱藏得很深,甚至有可能連本人都沒覺曉的意識區。他站起身,走到他的身後,伸出雙手搭上他頭兩側的太陽穴。
“猴子這個稱呼很特彆。”
感覺喉間始終揮之不去的汙穢惡心的餘味漸漸消失,似乎吞咽咒靈玉時的隱忍記憶也一並被拔走了,他不由得從喉間溢出一聲深深的、悠長的歎息。
“啊……是的,猴子……那是一個強壯得野蠻的猴子給非術師起的綽號。”似是想起了什麼令人厭惡的事物,他皺起眉,臉上的表情變得咬牙切齒。
“那是個可恨的、卑劣的人渣,卻實力強大。至今為止我也不確定自己能否再次戰勝他。並且,自從上次被那個男人打敗之後,我好像陷入了瓶頸。我停留在原地了,離悟越來越遠。”
那個天與咒縛成了他們兩人心中的一道坎,不同的是,悟跨過去了,而他卻再沒有機會去嘗試,於是也遲遲得不到突破。
吞咽咒靈玉的痛苦是可以忍耐的,因為這是他變強的證明,每吞下一隻咒靈,就代表著他離最強的差距又近了一分,所以一直以來他沒有對任何人抱怨過咒靈玉的味道。可是那個天與咒縛讓他知曉了一個事實:如果僅僅是累積這些普通的咒靈,也僅僅是一群烏合之眾。隻要對手像天與咒縛那樣強,就可以突破咒靈大軍的阻攔,直取他的首級。隻要一天他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他就無法跟悟一起被並稱為最強。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識到:不是他們兩個最強,隻有悟成為了【最強】。
啊,是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覺得咒靈玉的味道成為了一種負擔,那種無法言喻的抹布擦除物的味道,就像是絕望的累積,代表著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摯友大步向前的絕望一點一滴地累積。
他停頓下來,顯然他自己也意識到了,並為此而感到焦慮,隻是他把這種感情與其他困擾搞混了。
原來,比起是否要去拯救那些猴子的迷茫,他更為介意的,是被悟拋在身後的無所適從嗎?
一直一個人,他其實比誰都更害怕寂寞,需要人陪伴。
可他又是驕傲的,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要。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沒有察覺到自己真正的心思,等悟走得更遠,遠到他再也追不上時,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總覺得,會是現在的他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的可怕事情吧?
“如果是術師殺手的話,倒也並非沒有機會。”誠醫生的話讓他猛地轉過頭去,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你不知道嗎?那個人並沒有被你的摯友殺死哦。在最後那刻他逃走了,而我正好也跟他有點過節。”
似是怕他不信,他稍稍撩起左側下腹的衣擺,在側腰往上四寸的地方有一處貫穿的刀疤,可以看出當時的凶險。
“怎麼樣?傑君需要我幫你把他約出來嗎?”
仿若惡魔的低語響在耳畔,夏油傑低頭思索了一下,果斷選擇抓住誠醫生遞過來的手。
“我需要再準備一些咒靈。”
“那我等候你的下次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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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子,我們上次任務時,傑的傷是你治好的嗎?”
“嗯?哪次?說清楚啊笨蛋!”
“就是星漿體任務,我們進入高專結界後被攻擊的那次,傑有找你來治過傷嗎?”
“嗯?那次他也受傷了嗎?地上的血跡被人特意清理過,我不知道他也受傷了。”
“果然……他不是找你治的傷嗎?”
五條悟倚靠在牆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上次跟那個天與咒縛對戰的時候,似乎有聽他提起狠狠地揍了傑一頓,傑找過來時校服上也有不少裂口,他說是硝子你治好的呢!因為我直覺有點在意,所以就來問了。”
“很遺憾,你的傑騙了你哦,我很清楚地記得那天我沒有給你們中的任何一人治療。”
“不,傑是絕·對·不會騙我的。”五條悟斬釘截鐵地否定了硝子的推斷,“比起這個選項,我更傾向於有人偷偷治好了傑卻騙他說是你治好的。”
“那人為什麼要這麼做?而且會反轉術式的人整個咒術界也沒幾個吧?”
“是啊,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還有那個【他】……果然很在意啊。”
傑你這個小眼睛,彆識人不清,把自己給坑進什麼仙人跳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