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知了 隻要一叫這孩子的名字,就仿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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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秋在老屋安了家。他花了一個月,慢慢將老屋打掃了出來。鄰居大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看他一個懷了孕的OMEGA做什麼都難,主動幫了不少忙。聞秋就經常做一些菜,請他們家來吃,廚藝受到了大爺家的一致好評。

過了一個月,連附近的貓貓狗狗都知道傍晚來他家門口蹲著,知道他家的剩菜都比彆家香。聞秋給每隻貓和狗都取了文質彬彬的名字,那隻大黑狗叫“玄墨”,那隻小白貓叫“霄雪”,還有一隻小瘸腿叫“喜樂”。

這些美好的字在他腦袋裡組合變換,然而他還是沒想好給肚子裡的孩子取什麼名。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複習高考之餘,聞秋還買了台破二手筆記本,平時在網上接一些翻譯的活,一個月也能賺個一千多塊。

儘管一個人的日子很辛苦,然而他的臉上總是洋溢著微笑,氣色也比住在彆墅時要好。他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唱著歌,不會有隨時落下來的拳頭和辱罵,也不會在生育後立刻被趕出去,永遠見不到孩子的麵。

九個月多點的時候,聞秋住進了醫院。生產並不順利,孩子早產,一出生就住進了保溫箱。沒有人能幫他簽字,一開始縣城的醫院甚至不想收他,住院時也沒人照顧,什麼事都隻能咬著牙自己來。

聞秋沒有醫保,在病床上聽到那一串串的醫療費時,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為了省錢,他連無痛都沒打,貴一點的醫院餐也不舍得吃,然而他的家底還是漸漸耗儘了。

同時期住進來的孕婦們,都有丈夫陪在身邊安慰照顧,可是他甚至痛到抬不起胳膊,嗓子都冒煙了,卻連給自己倒杯水都做不到。

這是他人生裡最不願回首的幾天,無論在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受了巨大的煎熬。

有時候他會想到自己那個前夫,想他此刻說不定在哪裡花天酒地,對流淌著自己血脈的小生命降臨人世一無所知。

不過不知道更好,聞秋從未打算用這個孩子去訛上誰。那家夥那麼有錢,自然也會遍灑情種,擁有無數子孫後代,也不至於惦念這一個毫無情感聯結的孩子。

五天後,孩子的情況差不多穩定下來,聞秋便計劃著出院回家。手裡的存款所剩無幾,他付不起更多的醫療費了。

檢查過後,孩子一切健康,唯獨患有“信息素缺乏症”。這是一種罕見病,僅會發生在極優性的A0嬰兒身上,往往是生母懷孕時ALPHA信息素攝入不足導致的。

這種病會導致孩子發育遲緩、難以分化,嚴重的情況下還會影響智力,必須每月補充人工信息素來治療,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還有奶粉、尿布、衣服、大小疾病……無數的開銷擺在那裡,可是他真的沒什麼錢了。

直到這個時候,聞秋才有一點後悔和怕。他完全是憑著一腔衝動做出了選擇,他在這個世上太孤獨了,隻是想要一點點愛。可如果孩子降生於世,隻能和自己一起受罪,這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

小寶寶蜷縮在繈褓裡,小臉圓圓粉粉的,像隻熟透的水蜜桃。聞秋親了親他的臉頰,那孩子就睜開眼睛,好奇地瞅著他。

和自己一樣,孩子有一雙清透如玻璃般的綠眼睛。

“真漂亮呀,寶貝。”聞秋輕輕撫摸著他柔軟的胎發,忽然那小手就伸過來,攥住了他的手指。

小小的手心熱熱的潮潮的,想不到那麼小的孩子竟會有那麼大的力氣。一種無由來的愛從心裡湧了上來,淹沒了所有的恐懼和擔憂。

主治醫生送他到了門口,遞給他一張單子:“你要是真的有困難,就聯係這個基金會吧,說不定能申請到補助。”

聞秋看了眼單子,名字很怪,叫“琴秀基金會”。回去的路上他用手機查了查,發現這個基金會還挺有名,據說是裴遠集團的老董事長去世後,拿出一部分遺產建立的,專門幫助一些弱勢OMEGA群體。用亡妻的名字給基金會命名,也是為了給她積福。

和其他富豪用來避稅的基金會不同,這家似乎一直在做實事。聞秋抱著試試看的心思聯係了基金會,沒想到很快得到了回音。

一位和藹而富有經驗的女士負責與他對接,給了孤立無援的他巨大的幫助。基金會寄來了一些小衣服和嬰兒用品,提供了很多實用的建議,還給他每個月打一千塊錢,直到孩子周歲為止。

聞秋很少受到這種沒由來的好意,一開始簡直誠惶誠恐,老是擔心會踩到坑。不過後來錢和關懷總是準時到賬,他也漸漸地放了心。雖然知道那些大公司的本性,但是他還是對裴遠集團很有好感,這世上有那麼多和他一樣的“失足OMEGA”,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靠自己撐下去的。

然而這也不夠,他想要上大學,還必須攢一筆學費和生活費……聞秋頭一回因金錢問題被壓得喘不過氣來,而自從離開醫院後,他的身體也一直很虛弱,小病不斷。

家裡的空調壞了——即使是好的聞秋也舍不得開——在這春寒料峭的夜裡,聞秋隻好用厚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起來,懷裡抱著熱水袋和寶寶。

然而他還是覺得冷,好像他的腔子裡裝著一團冰,由內而外地冒著冷氣。他發著低燒,不停地哆嗦著,混混沌沌地睡著了,然後就開始做噩夢。

夢裡他很小,追在一輛轎車後麵邊哭邊跑,喊著等等我,不要丟下我。爸爸媽媽就坐在車上,他們不停地吵架,甚至沒有投來一個目光。聞秋跑得氣喘籲籲,可是車越開越遠,眼看就要消失在道路儘頭,他太急了,一個沒留神腳下,便狠狠地摔了一跤。

再抬頭時,載著爸爸媽媽的轎車已經不見了。聞秋抱著流血的膝蓋,坐在地上,哭得無比傷心。

然而很快,一陣更大的哭聲蓋過了他的聲音,聞秋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發現是寶寶醒了。

寶寶總是一夜要哭好幾次,總是讓他心力交瘁。然而這一次,聞秋並沒有被吵醒的不快,而是感到了慶幸。以前從噩夢裡醒來也隻能一個人默默忍受,可現在的他不是一個人了。

他熟練地抱起孩子哄著,明明是個早產兒,個頭比彆的孩子小,哭聲卻很響亮,一陣一陣的,好像夏天的蟬鳴。

“就叫你小知了吧?”聞秋把熱乎乎的孩子抱緊了,親了親他粉粉的鼻子,又親了親他圓鼓鼓的肚皮。

多好,一叫這個名字,就讓人想起燥熱的夏天,萬物在陽光和雨水中茂盛地生長,不會再有寒冷和衰亡。

於是小孩的名字也定了下來,就叫“聞知堯”。“聞”是“聽見”的意思,“知堯”就是“知了”。隻要一叫這孩子的名字,就仿佛聽到了夏天。

“等到春天來了,我們就一起去江河市,爸爸打工賺錢養小知了。”聞秋輕輕拍著孩子的背,綠眼睛裡閃爍著溫柔的光亮,“出遠門也不要怕,隻要我們兩個在一起,所到的地方就是家。”

第一卷·何以為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