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很無禮,然而他的語氣卻很可愛,是無可奈何裡夾雜著一些抱怨。裴渡腳步一頓,“好吧,那你先走。”
聞秋於是自己蹭蹭蹭往前走了一段,然後發現裴渡就跟在自己後麵不遠不近的地方。無論自己走多快或多慢,他始終就在那兒,好像牽著無形的風箏線,收放自如地操控著自己。
裴渡跟在聞秋後麵,也覺得很有意思,他見過不少有社交困難、自我封閉的人,他們出門往往也會全副武裝,而且往往有些含胸縮背。但是聞秋的背影挺且直,像春天裡柔韌的竹子。
這家夥不僅不害羞,甚至還很大膽,敢明目張膽嫌自己煩的人,他還是第一個。
剛消退了暑氣的秋風,是一種夾雜著暖意的涼爽。當那陣風撫過OMEGA的發梢,帶著桂花的香氣撲麵而來時,裴渡恍然間有種錯覺,好像是擁了人滿懷一般。
聞秋進了圖書館,很快地還了書,然後目的明確地去借自己需要的書。裴渡也沒真打算拿他怎麼樣,就準備找個自習室呆一會兒,把教授剛塞給他的各種煩人表格填完。
他正在一樓買咖啡,便看見聞秋下了樓,環顧了一圈,然後就朝自己走了過來。
嗯?
裴渡端著咖啡走過去:“書借完了?”
“嗯,”聞秋抬頭看了他一眼,從單肩包裡取出一本硬殼的書塞給他,“順便給你借了一本。”
說完,他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裴渡莫名其妙地低頭看了眼書,發現那是一本心靈雞湯讀物,名叫《如何高效管理時間》。
這是拐著彎兒罵自己閒著沒事乾呢,裴渡忍不住笑了起來,手裡的咖啡都潑了點在手上。
他其實很忙,既要應付學校的任務,又要打理自己的公司。好不容易起了點閒心,還碰上這麼個不解風情的人物,真叫人啼笑皆非。
儘管對聞秋有點興趣,但他並沒有什麼追人哄人的耐心。送上門的他尚且懶得去挑,對這種不情不願的,他也就隨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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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十月份,天氣漸涼,聞秋接到的單子漸漸多起來,於是他推掉了一些家教工作,改在家裡專心地打字。
他的英文好,幾乎能達到母語者的水平,偶爾幫人寫寫英語作業,修改一下文書,潤色一下翻譯,算下來比家教工作輕鬆,賺得還要多一些。
這一來二去,聞秋算了筆賬,每個月吃進口藥的錢算是補上了。他還抽空帶小知了去醫院複查了一次,檢查結果很好,醫生說孩子的各項指標都逐步接近正常,再觀察一段時間,說不定就可以減少用藥了。
“孩子什麼時候能說話呢?”聞秋問醫生,“那天我好像聽到他喊爸爸了。”
“七八個月大的孩子可能會無意識地發出一些音節,但很難和具體的人對應上。”醫生奶奶和藹地笑道,“再過兩個月,差不多就能認人了。到時候可以和你的ALPHA一起多和孩子互動,多教幾遍說不定孩子就學會了。”
聞秋的神色暗淡了一瞬,“好。”
小知了獨自躺著的時候總哭,然而一被他抱起來,就很乖地靠著,仰頭看他,嘴裡叫著“papa”,那水晶一樣乾淨的眼眸裡滿懷愛意,滿滿的全是自己。
醫生說七八個月還沒到認人的年紀,但小知了是不一樣的,他特彆聰明也特彆懂事,他知道自己在叫誰。
謝過醫生,走出病房,聞秋看到醫院裡的夫妻都是成雙成對地帶著孩子來看病,隻有他孤零零的一個。
他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擔心小知了長大了之後會有種缺乏感,看到彆的孩子會自卑。
今天沒什麼工作,於是他抱著小知了在醫院邊上的公園走了一會兒。小孩兒看什麼都新奇,對著天空咿呀咿呀地叫著,小手抓來抓去。
聞秋抬頭一看,看到一片金黃的落葉打著旋兒落下來,落在了孩子的鼻尖上。
小知了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啊啾”一聲打了個小噴嚏,然後就咯咯地笑起來。
“葉子。”聞秋拿起落葉搔了搔他的臉頰,“葉——子——”
“咕唔……”小知了學著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聞秋又抓著他軟軟的小手去摸了摸噴泉,“水——”
小知了立刻樂得拍打起了水花。
玩了好幾個小時,他都不肯走,聞秋的胳膊都酸得快失去知覺了,把小知了放在腿上晃悠著:“小知了啊,你怎麼都不累的呢?太陽公公都落山啦,寶寶也睡覺了好不好?”
小知了好像能聽懂一樣,真的安靜下來了,張開胳膊要抱抱。聞秋將他抱起來,輕撫著他的背,輕輕哼著童謠哄他入睡。
他知道為什麼小知了那麼貪玩,因為自己帶他出門的機會太少了。這孩子短短的一生裡,見到一大片藍天的機會都屈指可數。
他還是忍不住,花80塊錢從網上下單了一輛嬰兒車,準備以後多抽出時間來帶小知了上外麵逛逛。
瀏覽網店的時候,又忍不住買了一些嬰兒玩具和輔食,花了足足300多塊,當天晚上他心疼得煮麵都沒舍得加雞蛋。
臨近睡覺的時候,聞秋就發現小知了有點發熱,有可能是白天在外麵玩凍著了。他給喂了一點美林,半夜爬起來喂奶時探了探額頭,發現體溫已經恢複了正常。
第二天天陰沉沉的,一直淅淅瀝瀝下著雨。聞秋忙得又沒顧上好好吃飯,一下課就飛奔到他打工的私房菜館。五六點正是忙的時候,忽然一個電話打過來,聞秋百忙之中摸出手機一看,心就是一沉。
是吳阿姨打來的電話,她打電話來,隻可能是因為小知了的事。
在鍋爐和鐵鍋的轟鳴聲中,聞秋接起了電話,就聽到吳阿姨火急火燎地喊道:“哎呀小聞,你快回來看看,你家小孩發燒了!身上燙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