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那我這輩子,沒白活。”……(1 / 2)

諸神末日 萬川月 5162 字 9個月前

秦時和裴顧勳趕到醫院的時候,桑媽戴著氧氣罩,身體已經瘦弱的不成樣子。她似乎能夠感知到秦時的腳步,兩人剛走到床尾,她便睜開了眼,衝兩人笑了笑。

“你們來了......”

秦時怎麼也想不到,短短幾天,桑媽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她原本雖然年紀大,皮膚有些鬆弛,但是臉上看起來還是很飽滿的,可如今她幾乎瘦得皮包骨頭,病服顯得極為寬大。

秦時將喉中那股酸澀強咽下去,簡單應了一聲。桑媽笑道:“你看你瘦成什麼樣,是不是又熬夜算那些東西了?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彆那麼軸,有時候也出去逛逛,有些東西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弄清楚的。”

秦時一怔,與裴顧勳對視一眼。看來桑媽還不知道外麵的情況。或許是汪教授他們刻意隱瞞了,為了不讓她擔心。

裴顧勳笑道:“桑媽,我以後肯定不讓他熬夜。”

桑媽點了點頭,將頭轉向窗戶,看了許久。秦時和裴顧勳也沒打擾她,靜靜地陪著。

窗外突然下起了雪,下得很大,天地很快變成了白茫茫一片。桑媽突然開口道:“秦時,你知道我有多大嗎?”

秦時想了想,他並不知道桑媽的真實年齡,隻知道是八十來歲,他便道:“85?”

桑媽搖搖頭,笑道:“我今年,35歲。”

秦時和裴顧勳都微微睜大了眼。

桑媽看著窗外的雪,思緒飄回了從前,“我原本是學數學的,25歲那年我拿到了菲爾茨獎,那是我最意氣風發的一年。我用這筆獎金去了夏威夷度假,在經過一片層林的時候,我發現周圍的樹突然變老了,滿天都是落葉,大片大片的鳥類屍體掉在我身上。我伸出手想接住屍體仔細看看,卻發現自己的胳膊和手不再細膩,開始變皺發黃。我害怕啊,我就一直跑,拚命地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從來沒覺得那麼累過,等我終於跑回酒店,站到鏡子麵前的時候才發現,我看起來已經是個老人了。”

秦時“蹭”地站起身,死死地盯著她,“桑媽,你經曆過異點?”

“你叫做異點啊,”桑迪笑了笑,“是啊,上帝在我最意氣風發,最猖狂的一年給了我最痛的一擊。”她轉過頭來,“我以前沒問過你,你是不是也經曆過?”

秦時攥緊拳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創科院的同事們總是開玩笑,說桑媽是個高齡少女,頭發白花花的,卻永遠也不會老似的,比誰都活潑開朗。所以大家對桑媽與其說是尊重,不如說是寵著,像是寵著一個小姑娘。

可是,她原來隻有35歲。

桑迪見秦時沒吭聲,笑了笑,“知道了,孩子,彆怕,經曆那玩意兒不疼。”

“你隻有35歲。”秦時聲音有些哽咽。

“怎麼了?”

“彆叫我孩子。”

桑迪哈哈笑了起來,“你發現的有點晚,我都叫了這麼多年了!”

她笑了好長時間,笑聲高亢爽朗,整個病房都因此變得明亮了不少。不知笑了多久,她像是耗光了力氣的孩子,逐漸安靜下來。秦時平緩了下呼吸,看著她,“既然你也經曆過,為什麼總是攔著我,不讓我研究?”

桑迪回答:“Water under the bridge,我已經花了那麼多年想要找到真相,卻一無所獲,我剩不了幾年了,要是都在懊悔中度過,那可就太傻了。”她頓了頓,艱難地將手伸向秦時,“秦時,你本來可以有更好的人生,你可以擁有正常人的快樂,不要將自己困在過去。”

秦時皺皺眉,聲音有些不穩:“那你研究什麼,那天晚上你要是不熬那麼晚,也就不會這樣,你這麼大年紀了折騰什麼。”

桑媽看著秦時,眼神中充滿愛惜,“我現在做的,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給人類掙條活路。”她笑了笑,“用我們老人的話說,我想把一個更好的世界交給你們年輕人。”

“隻可惜,”她的眼神黯淡下去,“我研究了這麼多年都無法找到引力子,抱歉,我什麼成果都沒有做出來。”

裴顧勳說道:“你證明了無法用傳統的數學方法找到引力子,這可是價值千億的成果。”

桑媽看著他,露出了少女般的靦腆一笑,“那我這輩子,沒白活。”

三個小時後,桑媽走了。

汪教授,杜粲許敬他們都趕了過來,病房中哭聲一片,走廊上人來人往,一切都亂糟糟的,秦時卻覺得仿佛身處另外一個世界,周圍的事物都與他無關了。他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看著窗外。這場雪真的好大,大得讓人喘不過氣,好像永遠不會停止。他突然覺得,如果永遠不停也挺好,就讓這場雪將他徹底掩埋,那樣他就什麼都不用知道,什麼都不必承受。

他就這樣一直睜著眼看雪,空洞的白色將他眼睛都刺痛了,他卻連眨也不眨,固執地看著。桑媽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回蕩:上帝的仁慈在於,隻要你往前走,他總是給路。

她平時總是神神叨叨的,拿一副說教的姿態反複念叨,平時大家研究遇到瓶頸的時候,生活遇到困難的時候,甚至有人失戀,外賣被偷,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的時候,她都能將這句話拿出來反複說。

秦時從前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沒有認真聽過,現在他才明白,桑媽反複說這句話,是說給她自己聽的。在最年輕最狂妄的年紀驟然變成老人,她這些年的痛苦不會比自己的少半分。

他終於將視線收回來,轉而看著自己的手,因為身體無法承受而被凍結起來的情緒一點點消融。眼前的手已經看不太清了,沉重而巨大的悲痛如潮水般湧了上來,整個走廊都像是浸在水中,變了形。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秦時下意識彆過頭。待他反應過來這隻手是裴顧勳的,將頭轉回去時,那隻手已經撤遠了。

秦時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裴顧勳,眼尾和鼻尖紅得讓人心生憐惜。裴顧勳皺皺眉,手指微彎,替他擦淚。

病房中的哭聲漸漸低下去,一陣輕輕的開關門聲,而後一個清澈溫柔的聲音響起。“裴上將,這幅畫......是我送給桑媽的,桑媽一直都說很喜歡,到時候你幫我一起燒了吧。”

裴顧勳和秦時轉頭看過去,隻見一個五官平淡,長得白白瘦瘦的女生正拿著一幅桑媽的畫像。畫中的桑媽笑容明朗,頭發白得不含一點雜質,蜷曲著堆積到耳際,露出紅色晶瑩的耳墜。她正躺在病床上,比著剪刀手,看起來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