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年年的一個後晌 後晌,祁年年更高興……(1 / 2)

後晌,祁年年更高興了,因為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四,是勞動課,一整天。

大姐祁風調上小學時,勞動課還是學校組織學生去薅草或拾樹葉積肥,中學時改成了在學校的試驗田——就是一大片菜地——勞動,雨順上學那年,勞動課改成了在自己家勞動。

也就是明天不用來學,可以睡懶覺了。

祁年年其他季節都不喜歡睡懶覺,就冬天,冬天不到吃早飯,誰也彆想讓他從被窩裡出來。

他高高興興上了兩節課,心裡盤算著今兒回到家抓緊時間把作業寫完,明兒啥也不乾,光耍。

結果,準備出去站隊的時候,高老師宣布了一個消息:“學校為了培養咱們熱愛勞動、熱愛集體、永不忘本的思想覺悟,要求全校師生拾糞積肥,以後每星期一早上到校先交糞,總務處老師會驗收,拾糞最多的前十名和最少的後十名,校長親自點名,上台站在全校人麵前叫大家看。”

祁年年要給氣死了。

薅草、摟葉、掃地、拾麥、摘花①他都不怕,就不待見拾糞,牛、羊、驢、馬這些食草牲口的糞他還勉強願意拾,豬糞和人的糞,隻要不是在豬圈裡和茅廁,他看見一次能惡心半天。

放學後沒精打采地往家走,老遠又聽到孟二妮她奶奶在厥人。

老太婆乾癟瘦小,灰白的頭發稀疏臟亂,不多的幾顆牙幾乎成了黑色,精神卻好的很,她一手拐杖一手叉腰,對著豁牆院子裡的女人罵的唾沫亂飛:“生一群死×妮子,還有臉吃饃,我要是你,早一頭紮到茅缸裡淹死了,你擱這兒占住茅道,耽誤俺茅勺也不能再找,我沒叫茅勺給你休了,就說你兩句,你就喪著個×臉哭,連個孩兒都不會生,你還有臉哭……”

院子裡的女人也是蓬頭垢麵,身上的棉襖好幾個地方露著棉絮。

破院的西牆上搭滿了乾枯的紅薯秧,有些根上會有拇指粗、沒有長成的紅薯,生產隊統一收紅薯的時候,這種都不要,隻有家裡糧食真不夠吃了,村裡的人才會用這樣的東西充饑。

李春花就是在找這種紅薯。

老太婆繼續罵:“你憋住氣不吭啥意思?裝可憐?哼,裝也沒用,你個沒用的*媳婦一天不給俺孩兒生出個孩兒,你就一天彆想吃饃,敢偷吃,叫我看見嘴給你撕爛。”

孟二妮頭上包著圍巾從屋裡出來,跑過去拽李春花:“媽,老冷,咱回屋吧。”

李春花偷眼看看婆婆,畏畏縮縮地對孟二妮說:“四妮饑了,我找點紅薯給她煮煮。”

孟二妮說:“咱紅薯窖裡不是還有好紅薯麼,這都是乾梆,連瓤都沒,孩兒咋吃?”

老太婆“嗷”地一聲衝進院子裡,對著孟二妮罵起來:“你個死*妮子心眼咋鎮多咧,今兒晌午您伯打你的輕了是不是?我跟你說,紅薯窖裡的紅薯咋也輪不著那個死妮子吃,賠錢貨,生下來沒給她扔南河溝裡淹死就算對得起她了,還想吃好紅薯?”

孟二妮漲紅了臉,瞪著老太婆說:“那是俺家的紅薯,你都跟俺分家了,俺想咋吃你管不著。”

“二妮,可不敢亂說。”躲在屋門後的孟毛妮跑了出來,戰戰兢兢覷著老太婆的臉,抱著孟二妮的胳膊往屋裡拽。

老太婆指著李春花的臉叫:“這小*妮兒叫你慣成這樣,敢跟我犟嘴,你還不打她?”

李春花抓著紅薯秧站在那裡,一口接一口地咽唾沫,一個字也不敢說。

祁年年看得憋屈,拉著劉保國就走。

劉保國掙出自己的手:“你先走吧,我再看會兒,回家還得看俺兄弟,煩氣死了。”

祁年年憋著氣自己往家走。

他們家靠西,快到村頭了,坐北朝南的莊子,西鄰居是王家家廟,沒人住,一院子的榆樹。

家廟西邊是王保山家的老院,現在歸他二叔,不過王二叔一家在縣城生活,隻有星期天回來,偌大的院子,平時隻有王家奶奶一個人,祁年年稱呼老太太三奶奶。

再往西,是一片小樹林和一個向北的路口,然後就是十來家姓高的,繼續往西就是西崗了。

鬆崗公社說山不山,說平原不平原,村與村之間大部分都是長滿雜樹、坡度和緩的矮崗相隔,每個生產隊都是一大半水澆地一小半坡地。

西崗是柿林和六角樓的分界線。

祁年年特彆喜歡西崗,雖然崗上那一大片老墳地黃昏時有點瘮人,可遍布矮崗的棗樹、桑樹、梨樹、柿樹、杏樹、榆樹特彆美,春天上樹耍,還能摘杏吃;夏天涼快還能吃桑葚,秋天就更美了,梨跟柿子都熟了,樹葉也特彆好看;冬天西崗上的樹葉特彆多,稍微一摟就是一籃……

反正,祁年年和五隊的小孩都喜歡去西崗耍。

不過,他今天沒那個心情。

老遠看見田素秋和鄰居一群人站在家廟前,對著這邊看熱鬨。

祁年年加快步伐,走到他們家門口,正準備喊“媽”,聽到劉保國他奶奶柴小醜說:“豬娃他媽是厲害了點,不過春花嫁到人家家鎮些年,一個孩兒都沒生,厥她幾句也不虧。”

“撒啥種,出啥苗,妮兒不是孟茅勺的種?”田素秋手裡納著鞋底,不冷不熱地說,“春花能生妮兒就能生孩兒,生不出孩兒是孟茅勺撒的種不對,要真想厥,孟張氏也該厥她孩兒,憑啥厥人家春花?”

柴小醜一撇嘴:“孩兒是從女人肚子裡生出來的,乾男人啥事?你咋能埋怨男人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