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年年的六歲生日(捉蟲) 快樂連連跌……(2 / 2)

茅腰,就是白茅草發芽後,葉子尚未張開,包裹著花序時的尖銳錐形嫩芽,除了一點淡淡的草木清香,吃的時候沒有任何味道。

可初春時節,在一片乾白的泥土或乾枯的草地上看到一大片尖尖的、翠綠的嫩芽芽,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享受。

那些嫩綠的芽芽就像是從心底長出來,沒得讓人心慌。

而把嫩芽從地裡抽取出來的過程也十分美好,忖著力道,輕輕一抽,寸許長、顏色嫩綠、整體細長、兩頭尖尖的花苞就出來了,這就是茅腰。

學名沒人知道,也沒人關心。

一大把茅腰抓在手裡,不時往嘴裡扔一根,賊開心,年年知道五隊周邊所有白茅集中生長的地方。

蜜蜜罐就更可愛了,它是花,好看又香甜的花。

喇叭形狀,末端花瓣分開的地方是粉白或淡紅,越往花的根部,顏色越深,最後成為帶著水濕感覺的紫紅,漂亮得要死。

花的根部就像個小小的杯子,吸一口,甜絲絲的,所以才被叫做蜜蜜罐。

蜜蜜罐喜歡成片聚集生長,單棵的花又是成串的,薅草的時候,轉個彎或爬上溝沿,驀然在溝裡或坡上看到一大片,那種歡喜,無法形容。

年年說著,好像回味起了蜜蜜罐的甜,他吸溜了一下口水:“南河溝西頭那兒,每年都有可大一片蜜蜜罐。”

孟二妮給他潑涼水:“今年老冷,杏花才有骨朵,梨花影兒都沒咧,哪兒有茅腰跟蜜蜜罐。”

年年不氣餒:“反正我要去西崗耍,沒茅腰跟蜜蜜罐西崗耍著也可美。”

“我知。”孟二妮訥訥地說,“我哪兒也不能耍,我得引俺妹子,她要是睡了,我得紡花。”

年年心情好,熱情地給孟二妮出主意:“你下一輩兒托生成孩兒吧,男的不用紡花織布,乾完地裡的活兒就能隨便耍。”

孟二妮胳膊墊在泥墩子課桌上,把下巴放上去,看著窗外說:“要是能托生,下輩兒我不想當人了。”

“昂?”年年睜大眼睛看著她,“不當人,那,你當啥?”

窗外的小樹林裡正好飛來一大群麻雀,孟二妮說:“當小蟲兒@,當草,當花,啥都中,反正,就是不想當人。”

年年想到她家的情況,問:“你是老怕再當人,又托生到您這兒這個家?”

“嗯。”孟二妮點頭,“不光俺家,可多家都可不美,劉保國家,秋萍家,高大慶家,還有可多可多家。”

年年想了想,表示讚同:“就是哈,要是知當人會托生到您這幾家,那我也當小蟲兒。

不對不對,小蟲兒太小了,會叫彆的大鳥欺負,我當老鷹。”

孟二妮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咱這兒老鷹可少,一年也見不了倆,肯定不好托生。”

年年想了下:“那,當大雁?我覺得,不能再差了,最不濟也得當大雁,沒老鷹厲害,不過飛得高,人欺負不住,還能去可多地方耍。

還有,大雁都是一大群一起飛,那肯定是一家,我就是不當人了,也想跟俺伯俺媽俺哥俺姐還當一家人。”

孟二妮臉一揪:“你這一句聽著咋鎮彆扭咧?”

年年也覺得自己最後那句好像哪兒不對,可沒等他想明白,脖子就被人從後門勒住了:“年年,今兒後晌不來學這事兒,一會兒你回家彆吭氣中不中?”

年年使勁掙脫保國的胳膊,還順便給了他一肘:“為啥?”

“哎呦呦,”保國誇張地捂著胸口,“我不想叫俺家人知,我想裝著咱還來學,就不用引俺兄弟,也不用擱家了。”

年年為難:“可我想去西崗耍。”

保國糾結:“那,那咋弄?”

年年去西崗,肯定要出家門吧,祁家和劉家正對門,就隔著一條窄窄的溝,柴小醜除了做飯那一會兒,其他時間幾乎都在大門口找人扯閒話,年年出了自己家,還要沿著大街往西走很長一段,躲過她的可能性不大。

孟二妮說:“年年你恁利,擱您後院跳牆,走後街唄。”

西柿林的後街,一般專指六隊那條街,不過,也可以包括五隊和六隊之間那一大片連桑樹林在內的野地,祁家的後麵就是一片和桑林連在一起,以梨樹為主的小樹林。

保國眼睛一亮,期待地看年年。

年年毫不猶豫地點頭:“中,我跳牆,走後街。”

孟二妮看保國:“你光跟年年說沒用,咱隊好幾個人咧。”

保國得意:“我跟保山、永春他們都說了了,他們都答應保密。”

孟二妮點頭:“那我也不說,反正俺家的人也不想叫我上學,我不來,擱家引孩兒,他們正高興,沒人問。”

保國串聯保密的使命完成,興高采烈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孟二妮趴在土墩子上睡著了。

年年拿起語文書扯著嗓子背了幾聲,扭頭看到窗外的麻雀,又想到剛才關於下輩子托生的事。

他決定一會兒回家跟家裡人商量一下,約好,下輩子大家都托生成大雁,要不,到時候就他一個成了大雁,家裡人還都是人,他跟誰一起排隊飛?

萬一跟孟二妮家的人湊成一夥,那不虧死了?

沒有老師管的時間過的特彆快,年年在天上沒飛幾個來回,就放學了。

想到純白麵的撈麵條,他一路帶著隊小跑,高紅梅知道他今兒生日,也不說他。

一進大門,看到祁長壽一手抱著個小包裹,一手抓著一把乾草,正在喂羊,那小包裹上麵一個胖乎乎的小腦袋,正在咿咿呀呀吐泡泡。

“好運敢出來了?”年年大叫著跑過去,撲到祁長壽身上去捏小胖丫的臉。

祁長壽笑著躲:“你手涼,彆給孩兒逗哭了。”

年年頑強地繼續伸手捏:“不會,她可乖,不好哭。”

祁長壽下巴指指廚房:“去看看,您媽給你做的啥?”

“啥?”年年如願以償捏到祁好運的臉,對著小丫頭問,“好運你說,媽媽會給哥哥做啥?”

祁長壽推他:“去看看不就知了。”

年年撒開手跑進屋。

很快,屋裡傳出他劈了音的叫聲:“啊啊啊,炒雞蛋,一碗炒雞蛋,一大碗炒雞蛋,啊,老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