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個主播怎麼回事,看到這種情況居然臉色連變都沒變,直接繼續往前跑了……”
“以前在這個副本中被纏上的主播,看到鬼已經靠的這麼近了,沒一個不尖叫的。”
“難道真的一點都沒被嚇到嗎?不可能的吧?”
溫簡言用最快的速度衝下了樓。
一樓雖然是大廳,但是卻仍然顯得歪斜而逼仄,牆壁和地板全部都油膩膩的,被籠罩在一片晦暗的陰影中。
隔著灰蒙蒙的窗戶,隱約能夠看到外麵漫無邊際的黑暗。
大門緊閉著,但卻沒有上鎖。
青年的步速沒有減緩。
“什麼嘛,我還以為會是什麼有潛力的新主播,還暗暗期待了一下……”
“居然第一反應是想跑嗎?真沒意思。”
“這還有啥懸念,走了。”
直播間裡的在線人數從八十多飛快下滑。
在即將衝到門口之前,溫簡言突然步伐一收,猛地一轉身——
在值班室的門口站定。
和大門不同,值班室是緊鎖著的。
青年蹲下身來,細長的手指在袖口裡一摸,也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根鐵絲,他動作熟稔的將鐵絲彎曲,在鎖孔裡輕輕一攪。
“哢噠。”
鎖舌發出清脆的一聲。
短短幾秒內,值班室的門就向內滑開了。
“呼……”
溫簡言站起身,舒了口氣,垂下的手指間,那跟鐵絲魔術般的消失不見了。
“……”
“……”
直播間內原本還在下滑的人數突然停滯了,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寂中。
溫簡言推開值班室的門,跨步邁入。
根據剛才的地圖來看,這裡是一棟老式的宿舍樓,一共隻有三層,一層是大廳和水房,二樓三樓是宿舍,四樓的標注已經模糊了,被紅褐色的鐵鏽遮擋,看不清上麵寫的是什麼。
不過,每一層的宿舍數量如此有限,這個學校的規模一定不會很大。
對於這種經費受限的老式學校,溫簡言還算了解。
那就是……
他們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一定很有限。
如果說哪裡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收集最多信息,這裡是他的最好機會。
和整個宿舍樓的風格一樣,值班室裡也同樣寒酸的很。
一張窄窄的床鋪靠著牆,可以供值班老師休息,書架上淩亂的堆著幾本冊子,牆壁上掛著宿舍時間表,一張桌子緊靠在窗邊,靠外的窗口平常用來和學生們對話,但是現在也同樣緊鎖著。
溫簡言一秒都不耽擱,立刻以一種常人難企及的機敏開始搜索翻找。
上鎖的抽屜,櫃子,一個一個被翻開,一個一個又被飛快複原。
過往學生花名冊。
老師值班表。
耳邊持續不斷地傳來“信息已獲取”的提示音。
彈幕裡有觀眾恍然大悟:
“哦哦,這是準備刷探索度啊。”
“不少主播在過了好幾個本之後才知道還能刷探索度獲取積分,他居然在沒有提示的情況下就反應過來了,有前途啊。”
“誒……這麼說,說不定他這次真的兌換出足夠的時長呢!”
“還是彆那麼早下結論,你們也不看看還剩幾分鐘。”
其餘的彈幕頓時一默。
時間這種東西總是殘酷的,尤其在開局就隻剩二十分鐘的情況下。
雖然溫簡言的動作真的算得上迅速,但還是無法阻擋一分一秒從指間漏掉。
直播間上方標誌著主播的剩餘存活時長,不知不覺中,那個數字隻剩下了不到六分鐘。
在副本內,存活時長剩餘五分鐘是一個決定性的坎。
如果主播的存活時長已經不足五分鐘,那麼他將成為整個副本針對的對象,會無差彆吸引副本內所有非人存在的注意力——無論是怪物還是NPC。
不亞於在手裡拿了個小旗子,一邊狂搖一邊大喊:“我在這裡!快來抓我呀!”
一旦主播陷入了這樣的處境,危險就隻會像是滾雪球一樣飛快增加,大部分人可能連五分鐘都撐不到。
在到達05:00的瞬間,數字被染上了刺目的鮮紅。
溫簡言站在桌前,翻動文件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身邊的溫度毫無預兆地下降了,本就陰冷潮濕的室內此刻變得陰寒刺骨,那種寒意強烈到近乎恐怖,仿佛鋼刀一般侵入肌理,絲絲縷縷地滲進了骨頭縫。
一種強烈的,被注視的感覺從身後傳來。
溫簡言幾乎是不受控製地緩緩扭頭——
在桌子上擺著的梳妝鏡裡,他看到自己在黑暗中的模糊身形。
一隻慘白的手無聲地,緩慢地從背後半開的櫃子中伸了出來,按在了牆壁上。
越過自己的肩膀,溫簡言看到一張臉從陰影中顯現。
那是一張微笑著的臉。
慘白的底色仿佛熔化的蠟,簡單的五官在平滑的表麵組合在一起,像是一張詭異的微笑麵具,此刻正無聲地衝著溫簡言咧開嘴角。
漆黑的頭發猶如濕粘的蛇,水珠從黑發末端墜下。
滴答,滴答。
它一點點地從衣櫃中探身出來,緩緩向著青年的方向走去。
一步,兩步。
隨著距離的拉進,那張微笑麵具上的細節慢慢變得豐富起來。
越來越像……
溫簡言本人。
正在這時,沉重而拖遝的腳步聲從半掩的值班室門外響起,那聲音一步一停,在死寂的室內顯得分外突兀,帶來一種極為不祥的氛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臟上一般。
“咚”,“咚”,“咚”
一陣斷斷續續的哼唱由遠及近地傳來。
那旋律古怪而快活,伴隨著腳步聲一點點地變得清晰起來,在死寂空曠的黑暗環境中顯得格外詭異。
一聽到這標誌性的聲音,熟知劇情的彈幕立刻興奮了起來。
“是老妖婆!是老妖婆!”
“這個新人的運氣簡直了,居然一次性碰到了最難纏的怪和最難纏的NPC,我還沒見過有那個主播有這待遇。”
腳步聲在值班室門口停下。
下一秒,哼唱立止。
壓倒性的死寂突如其來地罩了下來。
溫簡言仿佛如夢初醒一般,猛地伏下身,向著桌下半開的櫃子鑽去。
剛才還冷冷清清的彈幕此刻終於變得熱火朝天了起來。
“笑死,新人真的好天真。”
“如果是往常的話,鑽個櫃子,藏個床底,雖然躲不了鬼,躲過NPC的概率還是很大的,但他現在可是百分百吸引NPC狀態,絕對會被發現啊。”
“唉,可惜了,如果不是開局這麼極限,其實主播發展潛力挺大的。”
“彆抱怨了,至少現在也挺有看頭的。”
“砰——”
值班室的大門被猛地從外推開。
一個高壯肥胖的女人出現在了門外,極厚的鏡片根本擋不住那雙眼睛中的歹毒和陰沉,泛著灰的厚嘴唇緊抿著,下垂的嘴角滲著白沫,臉上的橫肉微微抖動著,一種強烈的森冷感充溢在她那張蠻橫的臉上。
“誰在那兒?”
“咚!”
仿佛撞到頭一般的一聲輕響過後,青年齜牙咧嘴的扶著後腦勺站了起來。
他臉上的眼鏡有些歪,側臉上也被蹭上了一點灰塵。
“啊!”
仿佛看到救星一般,青年的雙眼微微一亮:“楊老師,您在這裡!”
楊老師臉上的橫肉抖了一下,她愣了一下,很顯然也沒有想到這個發展方向。
“教導主任給了我鑰匙,讓我來拿一下這屆剛入學的寄宿生名冊。”
溫簡言撓了撓臉頰,衝對方露出一個靦腆的微笑:“據說好像是有個學生沒來報道,名冊得修改一下,沈主任要的挺急的,所以就擅自進來了,真的不好意思……”
看著著屏幕上麵不改色說著瞎話的新人主播,彈幕區一片死寂。
青年戴著剛剛從櫃子底部摸出來的破眼鏡,雖然眼鏡腿有些歪,但是和他剛才的動作結合在一起完全不顯得突兀,反而讓人覺得就是在剛才被嚇到的時候撞歪的。
先前的機敏和冷漠早已消失不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著唇,清俊的臉上沾著一點灰塵,眼鏡給他帶來一種初出茅廬般的書卷氣,讓他顯得憨直而青澀,一雙淺棕色的眼睛在鏡片後閃爍著,帶著令人無法懷疑的真誠和歉意。
楊老師眯起雙眼,陰毒的小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青年。
溫簡言這才恍然大悟:“哦哦,不好意思,我還沒有自我介紹!”
他忙忙上前一步,向著對方伸出手,在剛剛伸到一半的時候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急急地將沾著塵土的手掌在褲子上蹭了蹭,神情靦腆羞澀:
“我是新來這裡的實習老師,您叫我小溫就好。”
他再次伸出手。
楊老師低下頭,掃了眼對方伸出來的手掌,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青年有些茫然地眨眨眼,關切的問道:
“怎麼了?您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
剛剛說完,他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有些為難地皺起眉:”但是王萍老師今天應該不在……”
終於,老妖婆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沉重的冷哼。
她以與自己體型不符的靈敏走上前去,從櫃子深處的一個暗盒中掏出一本被揉搓的皺皺巴巴的小冊子。
嘩啦啦的翻動聲在狹窄的值班室內響起。
老妖婆舔了舔自己油膩的手指,翻開冊子,問:
“說吧,哪個學生沒來報道?”
在話音落下的瞬間,彈幕沸騰了。
“我草我草我草!她信了她信了她信了!”
“好家夥還能這麼玩?”
“我靠我歎為觀止!主播是怎麼知道這麼多信息的?”
“他剛才不是翻到了教職員表嗎,還有值班表什麼的,前麵是剛進來的嗎?”
“雖然但是,誰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編出這麼流暢的瞎話啊,絕了啊我的天!”
溫簡言對觀眾的反應一無所知。
他低頭湊了過去,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輕輕點了點其中一頁,指尖落在其中一個名字上。
“程偉”——那正是他抽到的身份卡上的那個名字。
青年微笑了起來:“這個。”
老妖婆從胸前的口袋中掏出筆,在程偉的名字後麵寫下了三個字:未報到。
剛剛還熱火朝天的彈幕頓時安靜了幾秒。
“……”
“……”
“草,圓謊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