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兩碗陽春麵,一份熏魚……(2 / 2)

說話間,飯菜都已經擺上了桌,楊慧歡快地招呼了一下,就轉身繼續忙了。

筷子已經被周銘提前燙好了,潔白的細麵甫一入口,季雲青頓時明白了為什麼他會帶自己來這裡。

好舒服啊。

就像是最普通平凡的一天,媽媽從灶台邊給自己嘴裡塞的一口熱乎,鹹淡溫度都正好,淺醬油色的清湯並不寡淡,少許豬油添了那麼丁點的回甘,逗引著舌尖,一枚黃澄澄的煎蛋被湯汁浸潤了,咬下去整個人都暖呼呼的,仿佛下一秒就騎著自行車穿梭在這條滿是梧桐樹的小街,伴著叮當作響的車鈴聲往家趕。

“大晚上吃點這對腸胃負擔小,”周銘把那碟熏魚送了送,“來嘗嘗這個。”

焦糖色的熏魚肉質緊實,表皮酥脆內裡柔軟,帶著點甜口,仔細品來還有點蔥油香味,季雲青怔了會歎道:“真不錯,我以為是蘇州風味的,卻很有自家特色。”

“人家的秘方,概不外傳。”周銘笑道,“不過我總有一天得學會。”

老楊掀開後廚的門簾,探出張圓臉:“這是我閨女的嫁妝,你少惦記!”

吃完了飯,那碗糖芋苗也端上來了,季雲青捂著肚子:“我已經吃飽了......”

“給你點的,”周銘往前推了推,“感覺你挺愛吃甜的,當飯後甜品。”

季雲青遲疑地嘗了下,就驚訝地抬起臉:“哇,這個不算太甜哎,好吃!”

對於很多中國人來說,對一道甜品的最高稱讚大概就是,可以,不算甜。

老楊家的糖芋苗裡紅糖不多,滿滿的全是紅豆和藕粉的香,看著季雲青吃了小半碗,周銘沒忍住提醒:“怎麼樣,彆撐得不舒服。”

“晚了,”季雲青歎了口氣,“我得溜溜食。”

“走吧,”周銘站起來,穿上大衣,“公園裡走走,回去的時候說不定就來電了。”

和楊家父女再見後,兩人沿著街道慢慢往回走,季雲青晚上向來吃的不多,這會兒還真感覺有點不太好消化,但並不後悔多吃了那半碗糖芋苗。

街道上的行人少了,風把兩人的頭發吹得有點亂,一個賣氣球的老爺爺騎著三輪車,經過周銘身邊時停了下來。

“小夥子,買個氣球吧?”老爺爺一臉慈祥的皺紋,“我收工回家啦,五塊錢一個!”

季雲青在人行道內側,聞言看向那一大把形色各異的氣球,五彩斑斕地在空中擠著。

周銘看了他一眼:“你要哪個?”

“呃,”季雲青遲疑了下,終究沒敵得過內心的渴望,“我自己付錢,要那個綠色的小恐龍。”

說完他就拿出手機:“您的二維碼呢?我來掃一下。”

老爺爺撅著嘴:“我不會這個!”

“我來吧,”周銘笑著掏出錢包,從裡麵拿出紙幣遞過去,“正好我有零錢。”

“這個好看!”老爺爺把那條線扯出來,小心地遞給他後就瀟灑地一擰車把離開,擠擠攘攘的氣球跟在後麵,被風帶得高高飛起。

已經十點多鐘,風吹微涼,季雲青接過氣球,熟稔地往自己手腕上一繞,用牙齒打了個結,就繼續把雙手插兜裡,抬頭看著周銘:“謝謝......你隨身還帶著現金啊。”

“嗯,”周銘毫不在意地點頭,“不然總覺得有點沒安全感。”

“容易沒安全感啊,所以被鬼故事嚇到了嗎?”季雲青輕笑,“再次向你道歉。”

風把恐龍氣球吹得更高,周銘看著對方舒朗的眉眼,突然沒來由地問了一句:“感覺你和外表很不一樣,膽子很大。”

“當然,”季雲青坦然道,“都是從小打架練出來的。”

周銘有些驚訝地看了眼對方單薄的身體,脫口而出:“是有人欺負你嗎?”

“小時候總有些刺頭嘛,”季雲青扯了扯氣球的線,眼睛盯著夜空中的小恐龍看,“那個時候就不能慫,一次給對方打怕就好了。”

季雲青沒說出口的是,他自小就長得漂亮招眼,遭到的事情是要比彆人多點的。

小學時就遇到過性騷擾的怪大叔,他那時候還不懂,回家當做笑話講給媽媽聽,結果向來溫柔的媽媽一臉陰沉地提著菜刀出門,到了晚上才回來,鄭重其事地告訴他,小背心和內褲蓋著的地方不能給彆人看。

他天真地看著媽媽說沒呀,我沒有讓叔叔看呢,是叔叔讓我看他的。

媽媽沒過多解釋,眼裡的神情卻黯淡了幾分。

從前父母接送自己放學,季雲青總會嘰嘰喳喳地講學校的所見所聞,後來兩人離婚,爸爸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們,母親一病不起,隻有司機會沉默地在門外等著自己。

季雲青就是這樣,慢慢學會如何一個人麵對周圍的惡意,他冷漠而倨傲,對自己的性向毫不掩飾,腰背挺拔地走過長長的林蔭小道,腳踩在乾枯的梧桐葉上,把那些嘰嘰喳喳的議論聲拋在腦後。

“他長得比女孩還好看呢,嘖嘖。”

“是嗎?我覺得好娘炮哎,還跳那種軟綿綿的舞,不喜歡。”

“聽說他爸爸不要他們了,跟著單親媽媽長大的男生就是容易娘們兮兮的。”

哪怕他能瞬間放倒對自己不懷好意的男生,骨骼初成的胳膊上有了漂亮的肌肉,季雲青還是會因為這張臉被人譏笑說娘。

無所謂,他淡漠地想,娘又不是不好的意思。

娘是天底下最溫柔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