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的,”季雲青麵無表情,“這個葡萄品種不好。”
周銘“哦”了一聲,就拿起手機看了眼,居然才剛剛過十一點鐘,樓棟仍是漆黑一片。
“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季雲青仿佛有些冷地微微彎下腰,露出段形狀優美的潔白後頸,像天上的一彎月牙,看起來細膩光滑。
周銘突然打了個寒顫。
打住打住,自己怎麼會盯著季雲青的脖頸出神,還聯想到了手感上麵,他不太自在地縮了下手指,含糊道:“沒事,我明天也不用去上班的。”
他講完,看季雲青沒什麼反應,垂著頭蜷縮在秋千架上,就遲疑地問:“你是困了嗎?”
“對啊,”季雲青苦笑道,“我好困啊。”
周銘從秋千上下來,看著旁邊噴泉後麵的木質長椅:“要不你先去躺會,等來電了我叫你。”
季雲青內心掙紮了下,還是順從地站了起來,跟著往後麵走去,他的手在兜裡緊緊攥成拳頭,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忽略掉胃部的不適感,可真的太疼了,如果在椅子上躺會緩緩,應該會好許多。
花園裡已經沒有人了,隻能聽見幾聲短促的雀鳴,就在經過噴泉的那一刹那,仿佛某個靜止的世界突然按下開關,無數水柱伴著燈光倏然而起,在空中甩出晶瑩的曲線,又托不住似的傾頹而下,潑灑出漫天細微的碎光。
啊,周銘訝異,來電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季雲青扭頭笑道,“好像生日宴會上,突然端出來的蛋糕,等著你把蠟燭吹滅掉。”
噴泉並不像燃燒的蠟燭,相似的是突如其來的美好。
是走了老街去吃了一碗陽春麵,又順著栽滿迎春花的公園慢慢走回來,晃悠著秋千咽下甜蜜的糖,然後猝不及防的驚喜映入眼簾。
樓棟的燈光也亮了。
“小區的噴泉晚上也不關嗎,”季雲青輕聲自語,“浪費呀。”
“應該是剛來電的原因,”周銘笑道,“一般晚上十點就關了。”
“那趕緊許願吧,”季雲青已經雙手合十,小聲說了句什麼,才轉頭看向周銘,“快點,等會蠟燭就要熄滅了。”
周銘怔住,耳朵裡全是嘩啦啦的水聲,撓著他的心。
水勢果然逐漸減小了。
周銘遲疑地張嘴:“我......”
他到底沒想出來,要說一個什麼樣的願望。
這種無願可許的心態,該說是幸福還是不幸呢,周銘自己也不懂,呆呆地看噴泉停止了水流,周圍重回安靜,水聲悄然消失,隻有季雲青的聲音傳來。
他的音色和本人很像,淡淡的,有點低沉,聲調柔和,極適合去主持那種深夜電台,給失眠的聽眾講溫暖的小故事。
“許過願了嗎?”
周銘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嗯。”
季雲青沒再說什麼,沉默著往前走進樓棟,電梯已經恢複正常,“叮”地一聲打開門,又緩緩合上,數字不停跳動,終於在二十層停下,走廊亮色的燈光照得周圍如同白晝,卻照不清季雲青垂下的眉眼。
互道晚安後,周銘毫無察覺地回到家中,抱起花花。
而隨著屋門的關閉,季雲青終於堅持不住,緩緩坐在地上,他把呼吸拉得很長,在心裡默數了好一會,終於從刀絞般的疼痛裡掙紮出來,撐著膝蓋站起,微微蜷著背走進臥室,從床頭櫃裡拿出一個舊色的熱水袋。
他很久沒犯胃病,家裡也就備了點感冒藥,還不知在搬家的過程中被塞到哪兒了。
暖氣早就停了,屋子裡冷冰冰的,除了他,再沒活物。
季雲青很想去接點熱水,按照他的習慣,抱著熱水袋暖一會能緩解很多,可是太疼了,他幾乎走不動步,隻能倒在床上,努力給自己蓋上被子。
沒關係,季雲青心想,他很能忍的。
他彎著腰,把那個沒有溫度的熱水袋狠狠地摁在自己胃部,在這個黑暗的臥室內,麵無表情地等待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