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合流(2 / 2)

想也沒想,我快步衝到了他身邊。幻身咒已經失效,在軍裝男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我已經衝他揚起魔杖,將他擊倒在地。直到他暈過去後,一顆懸著的心才逐漸放下,我蹲下身去查看德西萊的行況。

他中槍了,但好在沒傷及要害。隻是我並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麻瓜的槍傷,所以能做的也隻是乾著急。從我進入魔法世界以後,已經很久都沒有出現過的無力感再次籠罩了我。

但當事人對這一切都沒有反應。

他死死瞪著前方,目眥欲裂。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個中年女人了無聲息的倒在地上,顯然已經死去多時——我想那應該就是他的母親了。

“為什麼……”他虛弱的問,聲音被恐懼和痛苦撕扯的不成樣子,“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在就連魔法都不能逆轉的死亡中,任何話語都顯得蒼白且多餘。

*

這場雨一直下到天亮,將小鎮衝刷的乾乾淨淨,也帶走了所有罪惡。

昨晚過的驚心動魄,我癱在德西萊家打了補丁的沙發上,一動也不想動。他傷的很重,子彈沒入了腹部。我按照他的指引用飛來咒將子彈取出,然後塗上厚厚一層白鮮香精,又用紗布裹了好幾圈,像個蠶蛹。

此刻,他仍舊在昏睡中,隻是睡得並不安穩,時不時就要緊緊蹙起眉。他無意識的流了一夜淚,臉頰上有兩道很深的淚痕,狼狽又憔悴。我守著他一夜未睡,卻絲毫不覺得疲憊,隻是一直在思考——如果裡德爾的權利之路也會走成這個樣子,我真的會毫無動搖的跟著他一起嗎?

我想不出答案。也沒有人能給我完美的答案。我愛上了這個魔鬼,並且已經為他一次又一次掩埋罪行,我早就沒有退路,無處可逃。

德西萊再一次發出痛苦的□□。我看著他乾裂的嘴唇,猶豫了一下,還是摸到廚房給他倒了一杯水。

當我回來的時候,德西萊已經醒了,木愣愣的盯著天花板,失去了往日所有活力。我握著水杯,忽然有些不敢上前。

他很慢的轉過來,露出充滿絕望的半張臉來。嚅囁了好久,他才哆嗦著說:“我……我沒有家了,愛麗絲。”

他像被徹底擊垮了一樣,連肩膀都重重沉了下去。這次我沒有任何猶豫,握住了他冰涼的手腕。

“……會好起來的。”我說,忍住洶湧的淚意,“一切都會隨著時間變好的。你會漸漸淡忘這件事,然後……然後你就會發現自己跨過去了。”

“不會的。”他固執的搖頭,淚水再一次順著臉頰緩緩滑落到枕頭上,說出來的話卻令我時至今日依舊感到震撼和恐懼,“我再也不會邁過去了……你知道嗎,那個殺了我媽媽的人,是我的父親。”

我再一次意識到信仰的恐怖之處。它強大到可以讓丈夫殺死妻子、父親折磨兒子,它讓親人反目成仇、兄弟相互殘殺,攪的人間不得安寧。

裡德爾想要的也是這樣一條信仰之路。而我儼然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他最忠誠的信徒。

*

天空已經大亮,蒙彼利埃的太陽一如既往的升起,伴隨著鳥兒清脆的鳴叫,沐浴在陽光下的小鎮,僅在一夜之間就成為了一座死城。

而明媚的少年也在昨晚那無眠的屠殺中消失殆儘。我曾覺得他就如同蒙彼利埃的夏日陽光,是一輪永不西沉的落日,可現在,這太陽沉入了水底,再也撈不上來。

我一直陪他坐到中午,又一次不打招呼消失了兩天一夜,不知道回去以後會麵臨什麼樣的懲罰。父母雖然並不是極端的純血主義者,但如果被他們知道我與一個麻瓜廝混了這麼久,也一定會大發雷霆。我必須想個合適的理由——或許這也是擁有了家人的“壞處”,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你的安危、限製著你的行動。

德西萊依舊很虛弱,但在白鮮的幫助下已經恢複的七七八八,隻有腹部留下一個橢圓的疤痕。我問他要不要去除這個傷疤,他思考了一會兒,製止了我。

“就讓它留在這裡吧。”他說,“時刻提醒著我曾經有多麼天真。”

我望著他,最終還是沒有將勸阻的話說出口。人的成長往往就在一夜之間,快到讓人無法想象。

“接下來呢,你有什麼打算?”

“我不知道。”他很誠懇的說,“原本我想等戰爭結束後繼續回去讀書的。但現在這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他眼眶通紅,可是已經沒有一滴淚。

“愛麗絲,回去吧。”他強硬的說,“回去吧,還有人在等著你。”

我被他趕走了,第一次。他終於不再追隨著我,而是有了自己決絕的執念。

但我卻反而開始想念,這個漫長夏日剛開始的那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