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生 蘇生(2 / 2)

長壽令 午間明月 7624 字 1個月前

“哈……都沒了!要這破石頭又有何用?”

司月讓界火去烘烤這濕漉漉的外套,收了所有的負麵情緒,深吸一口氣,便蹦跳著去摘果子了。

而不遠處,一個青年隱了氣息,正看著司月的一舉一動。

本以為除此次任務之外並沒有重要之處,直到看見她的臉,尤其是那雙眼,便讓他有那一刹的失神;後又見司月用地遁之術逃走,心中年頭又篤定了幾分;最後,看見司月召出來的界火,便好似遺棄於荒漠的行者終於尋得一處綠洲一般,卻又不敢貿然上前查看,生怕又是一個海市蜃樓。

似乎司月也察覺到了什麼,並不回頭,隻暗暗使了靈力,化為一道無形的利刃往某個方向擊去,卻也沒有任何動靜。司月抓了抓腦袋,又回過神繼續乾正事。

方才青年其實已被那利刃劃破了臉,幸好反應快,否則算是破相了。

而方才也沒有任何動靜,不過也是因為那傷口極小,也算不得什麼大礙,隻稍用靈力就能愈合。

青年尋了個不易被察覺的地方坐下,隻靜靜地看著司月。

如此,方過了半個時辰,司月也忙活完了,而外套也差不多乾了,隻是身上還濕噠噠滴著水——誰曾想,在地底下逃了一路終於逃到一處安全的地方,結果正是湖中心,當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

還有這一身大大小小的傷口,司月是覺得奇怪了,自己的肉/體想必已經化為灰燼,而靈魄則在幼暝的保護下寄居在這副身體上。

可原主的靈魄呢?莫不是她的靈魄強行介入而被迫脫離出去了?

這樣想著,司月不由得產生了罪惡感,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果子,雙手結印……

真·窺憶!

司月隻眼前一黑,四周的溫度也逐漸降下來,雖看不到幾分景象,隻有那方紙糊的窗子透進來幾分微弱的月光,但幸好她卻是能聽到原主內心的聲音——細如蚊吟,仿佛連喘息的力氣也沒了。

“兮兒!”外頭響起另一個聲音,原主聽到這聲音立即從地上爬起來,循著聲音的源頭摸索著爬過去。

“阿姊?”

“噓——小聲些——”門外的人壓低了聲音,打開了小隔板,司月也方能看到一些東西。

門外的人從食盒裡端出還冒著熱氣的飯菜與幾塊新鮮的糕點,並著一壺茶水,一點一點往裡頭送。

司月聽著那人低聲的微喘,便知也是個女孩兒,年紀倒有十一二歲。

女孩兒邊遞邊說:“小兮兒,阿姊相信你是被冤枉的,可是爹爹不信。”

小兮兒?莫非原主的乳名也同她一般帶一“兮”字?司月還未來得及繼續想下去,,那女孩兒又道:“那可恨的小妾竟敢編些不切實的瞎話,我真真想打他一頓!”

原主靜默,也不去接那飯食,片刻後才問道:“那阿娘相信我嗎?”

女孩兒聞言,卻又沉默了。

原主又問:“那阿姊是真的相信我嗎?”

“那是自然!等過些日子,爹爹的氣也消了,我再求大姐姐同我一道去求情。爹爹可是最疼大姐姐了。隻要大姐姐央求爹爹,定讓你出來!”

最後,兩人都沉默了——家中六位兄弟姊妹,父親對長的也寵愛著,對幼的也寵愛著,卻偏偏視她為眼中釘。

外頭傳來打更的聲音才打破了這方沉寂,隨著更夫腳步聲越來越近,兩人也越來越緊張。

女孩兒立即收拾好食盒,匆匆道:“你吃完後且將碗碟藏著,明日午時我找著空子再來收拾,可莫要教人發現又讓那小妾知道再跑去爹爹麵前說嘴!倘若真被搜出來了……你,你就……說是我強要送來的!真要對質,後廚的人也能供個真話!”

聞著更夫的腳步聲更近,女孩兒有急忙遞進來一個火折子及幾根蠟燭,末了又道:“你可莫要再自己擔著了,以後自有阿姊我護著你!”說完,女孩兒便匆匆禦著靈劍離開了。

通過原主的眼睛、原主的話語、原主的心緒,司月大概懂了一些。

不過這原主的記憶,真是記著了不得了的大事——

她這一輩,皆為宮氏月字輩,從長姐宮月霜至幺妹宮月嫣皆為通房妾室所出。

算到今年,長姐宮月霜,字永慕,年十八,才華橫溢,善於用兵之道,卻不通經商之門術,算是宮梟與其生母——偏房五姨娘張氏庶出張長善的一個遺憾。

三姐宮月芊,年十六,字華盛,性情溫順,這點頗有嫡母若氏嫡出若情的幾分模樣,甚得宮梟喜歡,卻頻惹得生母——二姨娘李氏庶出李曲婉不悅。

五弟宮月淵,年十三,與六妹宮月嫣同歲——是了,生母四姨娘何氏庶出何婉娉那年懷的正是龍鳳祥貴之胎,二人暫無字。

二姐宮月萱,年十七,字懷殊,與原主同為婢子所出。

而這婢子,名為幽沐。

從原主的記憶中看到過,從生母與一陌生男子的對話才得知諸多,如幽沐本為獸族權貴之輩;

又如與她同為一人所出的宮月萱是那陌生男子的親生骨肉;

再如幽沐,懷上了宮月萱後使了一些手段才讓宮梟上了她的榻,誤以為宮月萱是他的孩子;

如,那陌生男子拋棄幽沐後,幽沐心灰意冷,竟對被她利用過的宮梟生了情意,再度用了些手段,才有了她——宮月兮。

原主的乳名中帶了一個“兮”字,倒是有些緣分。

宮氏,是為天城財富積多者,世代通商,雖家財萬貫,卻始終無幾氏族能正眼與這家族相看。

如今的宮氏家主,是為宮梟,字文滔,字如其人,寫的一手好文章,如若不是常年奔波在外,這些年來的文采不比那些個書生低——這也是後話。

原主好動的性子使得她摸清了宮氏府邸的布局連帶著幾些密道,卻因此也偷聽、偷看到了不少秘事。

但過於年幼,隻將自己所見所聞告知於宮月萱,宮月萱也是個明事理的,隻教導她莫要讓第三人知道。

因她們二人的出生並不光彩,不同於其他姊妹,宮梟就讓她們暫養在幽沐膝下,隻每月多派些人手、多發些例錢與她們三人;其餘的則養在嫡妻院裡,一個個都教的知書達理;宮月淵則長跟著宮梟外出,學些經商的本事。

本以為一個婢女教不出什麼好模樣的孩子,不成想,宮月萱竟是一家之中最為出色的那一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書法絕倫、文辭高超;通曉古今、精於算計;文韜武略、才貌雙絕。

如此,讓那些妾室生了嫉妒之心,但又無可奈何,隻得將怨氣撒在原主身上:一來,宮月兮並不受寵,再怎麼算計她,宮梟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二來,她們怕宮月兮會同她姐姐一般出色,如此也算挫了她的銳氣。

終於,在又一次撞破某位姨娘的奸情時,不小心碰倒了一個名貴的花瓶,叫那正雲雨著的二人驚覺,不待宮月兮解釋,便以無規無矩、目無尊長之由到宮梟跟前惡人先告狀,再加上宮梟本就不喜這個女兒,便將宮月兮交由那位小妾處置。

如今被困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不正是拜那小妾所賜?

許是知道自己的這個孩子是用什麼下作手段才得來的,幽沐也未敢去求過情,更未曾來看過她一眼,卻是自己同母異父的姐姐冒著風險來過多次。

司月在那一瞬間,仿佛聽到了宮月兮內心的話——

我與阿姊一同在母親身邊,母親待我極為苛刻,好似我不是她的孩子一般;

我同阿姊一般,功課都能完成,甚至比阿姊更出色,母親卻未曾吐露半句誇獎之言;

阿姊可以同其他姊妹去賞燈遊玩,我卻要在母親的戒尺之下活著;

母親也許同父親一樣,不喜我這個意外的孩子。

是啊,每次我與阿姊一同去向父親請安,父親見了阿姊便歡喜,見了我卻麵露厭惡之色,從未有過一絲的關懷。

我也想同阿姊一樣——如此我便更不敢有所懈怠:雞鳴而起,更響而息後來,我的手掌上再也沒有過戒尺留下的傷痕,但也未見母親有過半分欣慰的神情。

我本想同阿姊一樣,將所有的天賦都亮給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

可母親知道後,會把我關起來,不予飯食,直到我認了錯才會將我放出來。

母親與我說,永遠都不能超過阿姊,不管是哪方麵,隻許我成為襯她一分的綠葉。好似彆人越是瞧不起我,母親越是滿意,即便她知道,我不願這樣。

正是如此,我隻能裝傻充愣。

譬如,在用早膳時,我會故意放倒飯碗,以此來激怒父親;在到了要去學堂的日子,我會故意遲三個時辰再出發;又如,我會在學堂上裝睡,讓同窗們看看我的笑話……

我不明白母親了,明明讓我學會了那樣多的本領,卻又讓我學會藏拙;若是如此,便不要教我,更不要將那該死的生魂散……

我真不明白……

這是為我好嗎……

還是,這隻是為了阿姊……

我的到來,隻是為了襯托阿姊的完美……

所以,我以為我會恨阿姊,如若不是她,我有何必如此?

可是,阿姊對我太好了。

晚上,我能與阿姊一同挑燈夜讀;阿姊也時常做些糕點、裁製衣裳給我。

她對我的寵愛,誰都看在眼裡,我心裡也明白,這並非惺惺作態——母親甚至教過我們,如何識彆人心的好壞,所以即使裝的再好,我也能看出來。

可這又如何呢?這世上,好似隻有阿姊一人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