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昭 陳昭(2 / 2)

長壽令 午間明月 5344 字 1個月前

“憑什麼……”

他的手懸在空中,片刻後繼續撥動她的碎發。

“憑什麼把我忘了,你還……”

陳昭的手穿過她的腰間,緊緊抱住司月,另一手輕撫她的頭,無儘歉意歸於其中。

司月揪著陳昭的衣襟,聲音隻他一人能聽到:“把我當做一個笑話,把我耍的團團轉。”

屋外響起轆轆車聲、微微鹿鳴、切切犬吠以及童言笑語。

“霜林醉沒了,南窗閣也自望雪山上墜下,北溟三十七華靈隕落,連師父也……葬身劫難中。”

陳昭看到躲在最後的化形跟著人群進了小庭院。

“一切都沒了,現在連你也把我忘了,”司月忍不住哽咽,聲音也大了起來,“你存心欺負我……你就是個大混蛋!”

屋外眾人幾乎都瞪大了眼,尤其是年紀最大的阿典情緒變化最大:看到陳昭哥哥抱著那位叫上招的姐姐,先是感到驚訝;又想到之前聽師傅以及他親口說過自己已有心上人,眼下卻又抱著彆人,對那位心上人的同情以及對他的唾棄一起湧了上來;再又聽到上招姐姐的哭聲以及她的話,阿典當下又憤怒起來。——而這些,陳昭儘收眼底,但他隻是食指抵唇示意噤聲,再朝化形使了個眼色後就關上了門。

化形很識趣,悄悄跑到阿典身邊,扯了扯她的袖子,道:“這信是老師留給你的,叫你……叫你午時打開。”說著,竟真有一封信從她懷裡跑出來。

聽到“老師”二字,所有人都不再去理會此事,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化形手中的這封信上。

“午時?不就是現在嗎?”阿典麵帶疑惑地接過信封,拆開後見到信上的內容當即麵露喜色,帶著眾人回到河邊。

至於這信上是何內容,那就隻有陳昭自己知道了。

須臾,院落重歸恬靜,僅餘玻璃花的破碎聲時時響起;屋內重歸昏暗,僅有幾道微弱的光束從縫隙中闖進來。

“現在沒人在外麵,放心哭吧,不會有人笑你了。”

司月狠狠掐了他一下,頗有些生氣:“你言而無信,我現在這樣傷心,你卻還要拿我說笑。之前……之前你還逗我……早些時候你隻說等你十年,也不曾見你何時回來過,或許你早忘了。”

陳昭捏了捏她的耳垂,問道:“我忘沒忘,兮兒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不知道,我才不知道!”

陳昭低聲一笑,立即轉了話題:“走了這麼久,也該累了吧?”

“才沒有,我才沒累。”

“這裡靈氣稀薄,況且你人生地不熟的,該是吃了許多苦吧?”

司月正要回答,陳昭已彎腰撈起她的膝彎輕鬆抱起她,期間還不忘湊近她耳邊低聲說道:“師姐,曾經的那個‘小孩兒’長大了。”

“那又如何,你還是打不贏我。”

他又笑:“本事雖有所增長,可惜……可惜所遇一切世事,往往心存高誌而又無能為力,我還是太小了。”

但司月沒有回答:這句戲謔之語不覺間已蒙上一層淡淡的哀色,許是他有心事藏在話後,或許是當年變故依舊留在他心裡。

那場變故結局如何,司月大概也能猜出一二分,否則他怎麼會一去不返?

行至木椅前陳昭將她放下,待司月坐定後又捧起她的臉,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指腹輕輕抹去掛在她的臉上殘餘的淚花。

陳昭輕聲道:“笑一笑,不然待會兒還又鬨出誤會來了。”

須臾,陳昭施靈力將簾幕一一放下,屋內更無一點光明可言。

“來,帶你見位長輩。”

不知陳昭做了什麼,下一瞬見點點熒光自各個角落升起,周圍景象亦隨著視野變亮而發生改變:仍是一圈纏滿瓜藤的籬笆圍住這片小天地,再往外則是一片紫、粉相間交錯的雲海;地上青草沒過腳踝,在清風中搖曳著身姿,不時拂過肌膚,惹人發癢;青草稀疏處或是小道,或有石磨或有石桌,亦或是架起來的、上麵晾了許多藥材的幾個竹架子;一幢奇特的木屋立在一側,自有無源流水自其上向下流;屋頂及牆壁落滿青苔或藤蔓,遠看著更似一棵怪異的樹。

又見屋簷下放一張背對著二人的藤椅,見背影,一位著粉衣白裙的女子躺在藤椅上,聽聲音,那人不時哼著不知名的曲兒。

司月正不明所以,陳昭已走向那女子,俯身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後,那女子便不再哼曲兒,在陳昭的攙扶下起了身,另一手拄著一根棗木拐杖,步子略坡地一步一步走向司月。

見其相貌,眉眼間有七八分與陳昭相似——不知何時,陳昭方才那副模樣已經褪去,如今儼然一副青年模樣。

司月見她的神情在看到自己後亦由溫和到驚訝再到微喜,最後又歸於欣慰。到近處,又見她腰間禁步作青色珠玉輕動;雙腳穿青身紅尖繡蓮花紋絹鞋。待往細處看,最不能忽略的還應是她發間的幾縷白發。

女子開口:“倒是許久未見了,不曾想竟會是您……”

司月疑惑。

她笑了笑,但又不免咳了幾聲才繼續道:“曾經……在昭昭之前,我們曾有三麵之緣……想來您是記不住的。如今,大人可還安好?”

昭昭……?

大人……?

司月不免又疑惑,片刻後才記起族人都稱幼暝為大人。

“師父殞身天劫中,至今無跡,僅我一人僥幸逃脫。”

女子震驚,經過漫長的自我安慰後才無奈一笑:“到底是世事難料……”

司月反應過來,立即問道:“你知道……”

然而彼時屋內響起的男子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飯好了,叫昭昭回來吃飯——”

聞言,司月見女子眼中閃過一絲悲色,又見她頷首示意陳昭攙扶自己往木屋走,不等她走幾步又停了下來,低聲與陳昭說了幾句話後又遞給他一件物什,最後推開陳昭自己走回去。

陳昭站在原地,朝女子的背影行一禮,道:“代我向阿爹問好。”

女子不作答,僅是略略招招手,待她入內關上門時,四周景象倏然外散,又回到了原來的木屋內,隻見陳昭身側落了一地發著微光直至熄滅的玻璃碎片。

陳昭輕聲道:“這是青鹿一族營夢之術,可保留壽命將儘之人最後一抹靈識於封閉器物中,每日隻需用些許靈力維持,大抵能將其保存十餘日,若欲……保存至今日,大抵能要了修者半條命。幸而這許多年來有經營所得薄利勉強維持,方才所見已是我的極限,不過也幸好,全了阿娘的心願。”

——小昭昭,那位姑娘……阿娘可還想再看一看呢。

說完,陳昭向她走來,到司月身前時將手中的木釵送到她手中。

黑暗中,幾滴溫熱的液體落到司月的手上,司月抬頭看去,在昏暗中找到那道有神的目光。

陳昭牽著她的手,悶聲道:“往昔數載,親友相繼離去,如今,還好還能再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