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 安寧(2 / 2)

長壽令 午間明月 5976 字 1個月前

“昭昭生氣了?”

“沒……沒有!沒有生氣!”

司月捂嘴笑:“那昭昭是怎麼了?怎麼都不看看?”

“……走吧,去吃飯了。”

“哎呀哎呀,昭昭你脖子都憋紅了!”

“沒有……!”

……

鐘影看著自己蒼白的皮膚,立即縮回手不由得再把自己裹得更嚴實,恨不能讓自己的身體全都藏於黑暗中。

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她顫抖著手,不顧汗水的粘膩、更加粘膩,抓緊被角把自己的頭也裹進黑暗與沉悶中,粗喘聲無限倍放大環繞在她周圍,越來越明顯地窒息感讓她意識模糊起來,一時分不清這是她自己的呼吸還是……

鐘影身子一抖。

“抒硯,謹記……吾師護爾……此雀……適朝問……則無憾而往矣……”

“影,今後你又該怎麼……這片穢土……人……”

“小影!”

藏不住了……

“篤篤篤。”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驚得她出了一身冷汗,門外無聲,沒過多久又響起敲門聲。鐘影探出頭,低聲問:“是誰?”

門外的人沉默片刻,接著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響起:“我來給你換藥。”

換、換藥……?

門外人見屋裡沒有回應,又繼續耐心敲門。不待鐘影,回答,一道刺眼的亮光與一聲巨響嚇得她一激靈。

鐘影稍稍眯起眼,等來人到她麵前時才看清是誰:明視負手從她麵前經過又轉道走向旁邊一張木椅,坐下後冷冷看著她;阿宋緊隨其後,手裡提了個大木匣子,另一手不慌不忙地擦了擦額前被驚出的冷汗,直到走到鐘影身邊將藥箱放下,偷偷看一眼明視的臉色後又立即從木匣子裡取出一堆讓鐘影看得頭疼的東西。

“麻煩,先把被子放下。”

鐘影一時有些發愣,直到聽到明視拔劍的聲音才急忙甩開被子。

“唔……還是去床上躺著吧,這樣,我也不太……”

“哦、哦哦。”

鐘影一一照做,她起身時聽這小孩讚歎一聲:“真高啊!比老師還高,不過我記得先前你沒這麼高……”

“嗬嗬……是、是嗎?”

鐘影躺到床上張開手,漏出腹部的傷口。阿宋正拿了藥來,看到她的腹部時卻動作一頓,臉上寫滿了懷疑與不可置信。

“怎、怎麼了?”

“奇怪,”阿宋走到她麵前,一時間也難以下手,“真是稀奇,師姐你快過來看看。”

明視起身走過來,看見她腹部的傷口時隻一愣,隨後冷哼一聲“隨你處理”就走到門口靠著門框靜靜看著她們。

“既然這樣,那、那我就簡單上點藥。”

明視冷哼一聲,轉頭看向彆處。鐘影看著她的模樣,不由覺得有些好笑,轉眼間又看到她手裡拎著一個鐲子。

……

臨近冬日,夜間也不見多少蟲鳴,倒顯得山間小瀑布濺水聲;偶爾也響起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笛聲穿透夜空的寂靜,隱於山野間的巨獸發出不甘的低鳴,不時驚飛停歇的倦雀困蟲。

眾人換好了衣服,又披上一層厚厚的井天色披風,各提一盞描了小像的蝶黃燈籠,一齊向山後的溫泉走去。

由阿宋再囑咐一遍後,除了司月眾人皆歡歡喜喜下了水。司月靠著柱子坐在木階上看了一會兒她們嬉水,而後開始打量起這裡的環境:此屋舍依山而建,四方大門敞開,左右方為出入口,後方正對著青山,山前花草早經修飾,紛翠間閃過一點明紅;與青山相接觸的站台上放一黛色竹花架,花架上又置一勾花梅瓶,借著白色的月光單映出一小方天地;四方相接處乃至溫泉每隔十拳立一小燈,暖色的光由枯葉做成的燈罩困住,僅在周圍小部分映染出另一番景象;廊下依舊是清一色的泛舊竹筒,刻上許多小字,但都因夜色昏暗不可察;地板已用清水洗過一遍,擦乾後又於一小處空地鋪一張竹席,如今換上了一層厚厚的褥子;席上擺一個小香爐、一張木幾與幾碟糕點;席下的階梯自沒入水中的部分改為石階,階上的紋路早已模糊不清,隻依稀見得點點白石落在遊魚式樣的溝痕中;沿岸石板上都鋪上一層軟墊,恰恰擋住了石板尖銳部分;原先作裝飾的花草都由新抓來的兔子與碎雲充當。

司月很想揭開紗布跳進泉中舒舒服服泡個澡,奈何即便是這樣難得的機會阿宋也不曾懈怠半分:盯著阿典的同時又分開一半的目光給司月,明視雖也落了傷,但阿宋實在是管不住她——每每同明視師姐說明時都會被她更大的聲音覆蓋,加上老師曾經說過明視師姐的傷勢大都是假象,阿宋隻得作罷,一心放在另兩位傷者身上。

不遠處的矮木門被推開,司月看去,見陳昭領著幾個小孩過來,幾人手中端來切好的瓜果,餘下的小孩則是提了幾個酒壇。

司月一挑眉,待陳昭走近些才問道:“你敢給她們喝酒?”

“嗬……”陳昭輕笑一聲,將木托放在溫泉旁的木架上,幫幾個夠不著的小孩一把後從一個小孩手中提來一壇酒到司月身旁坐下,道,“是果酒,但這是給明視的;其餘的……都不過是些甜口的果汁罷了,隻不過聽明視說今日采買時暫時找不到相宜的容器盛裝。說來也奇怪,近日天城竟鬨起了賊,卻不見誰家銀錢少了,隻有那些平日裡看著並不起眼的瓶瓶罐罐被順走了不少。”

“哼,”司月附身靠在木幾上,一手撐著臉看向陳昭擺好茶杯,問道,“其中又有內情?”

陳昭看著她的眼睛,開口前又想到午後的事,於是彆開目光落到茶杯上,聲音裡也帶上幾分不快:“先前我才得知,穆芊芊瞞了我許多事。”

“嗯?乾她什麼事?”

他又看了她一眼,隨後搖了搖頭,淺淺一笑:“自會有你知道的那一天,並非我不願向你透露細節,隻是穆芊芊究竟是何目的……我也尚不明確,自然也不敢妄下定論。不過,應當不會……”

“哦——對了昭昭,我有沒有跟你說,那個那個會飛的小孩的事兒?”

“似乎,沒有!”

這邊兩人聊得愈發起勁,那邊果酒的香味引起的呼聲蓋過了果汁的香味,甚至蓋過了這邊的交談聲,陳昭的目光在水中停留片刻,又看向滔滔不絕的司月,司月察覺到他的視線後一頓,問道:“怎麼了?”

他搖搖頭,尷尬道:無事,方才突然想到隻是我留在此處……頗為、實在是不妥,後方也有個小泉,我去後方休息吧。”

司月點點頭,目送著陳昭起身離開,又看向泡在泉中已經醉了五六分的明視,見她一手提著酒壇,臉上已經分不清是哭還是笑,總之是露出難得的慘狀來。

明視又喝了一口,用半乾的袖口擦了擦嘴角,苦笑一聲,口中不知在說什麼:“……殘橋含圓月,禱香屍骨涼……”

“啊……”司月正要開口說什麼,卻見原本泡在水中的阿典此時已在岸上,也不知從哪找來了紙墨,就著司月這邊的木幾開始謄抄起來,她便低聲問阿典,“回回都這樣嗎?”

阿典不慌不忙道:“以前也不會這樣,隻是後來有一回師姐酒醒後得知她會念一些……我聽不大懂的話、什麼的,就托我幫她記下來,過後師姐還會帶我們去聽戲、買點心!”

見她寫得認真,司月便不再乾擾,隻一邊吃著木幾上的點心,一邊壓下環繞在耳邊的嘈雜,一邊聽明視的“酒後快言”。

隻是不知到底是一時興起還是平生醞釀。

“……昨夜聞啼今時雨,隔欄恍驚明月堂……”

“……今後堂前華雨落,明庭勁掃古時秋……”

“長槍抱舊書,誰領昨日荷風穿欄過,隻把香留,留香卷葉入我袖。我袖金銀不得有,豪揮卻成墨玉山……”

“……”

司月拍了怕阿典的肩,道:“我有些頭疼,先失陪了,你們好好玩。”

阿典抬頭看了她一眼,應道:“嗯,哦,嗯嗯……好好休息,要阿宋幫你看看嗎?”

司月擺了擺手,隨便找了個理由拒絕,隨即起身,揉了揉太陽穴,跟著揮之不去的聲音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