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象征萬物,彙聚天下生靈軀體而成。
漆黑的地道裡,一聲淒厲的龍吟直穿透幻境,響徹在空曠的芙蓉山,驚飛了藏匿在暗處的飛禽野獸。
蘇白澤顫抖著身體,直視著黑霧中那雙如銅鈴般巨大的血紅色眼睛。
身邊的地道在崩塌,土地在下陷。
他失神目睹著一切。
看著那個站在霧裡的男人是如何將心臟融入體內,是怎樣痛苦不堪的嘶吼,又是怎樣承受不住反噬,最後化出原形。
他好像隱約聽見,在耳畔痛苦的龍吟聲中,夾雜著那個男人的聲音——
“蘇白澤,這下你再也無法一個人去麵對,再也無法甩掉我了。”
蘇白澤控製不住大喊大叫,就好像心裡有道情感閾值,被洶湧而出的情緒衝破,橫衝直撞的滿溢出來。
他撥開了眼前的黑霧,看清了盤虯在地道裡的巨龍,巨龍奄奄一息,隻見頭,不見尾。
龍身上落滿了碎石塊,密集的傷口觸目驚心,金色的鱗片不再耀眼,仿佛蒙上了一層灰,黯淡無光。
蘇白澤大腦疼的要炸開,心臟酸澀的像吃了十斤大檸檬,又酸又漲,難受的讓他喘不過氣。
地道角落裡的柏原和淩雲目瞪口呆。
這事情的發展完全他們超乎想象,景隴是有多想不開,才會把黑雲的心臟塞進自己體內啊!
而且,蘇白澤這大吼大叫的樣子,是不是徹底瘋掉了!
柏原想到這,又往角落裡縮了縮。
希望發瘋的蘇白澤看不見他。
但此時的蘇白澤顯然顧及不到他,他的眼裡隻有受傷的巨龍,記憶回溯,在他的大腦深處攻擊他。
他忍不住呢喃出聲,“景隴……”
巨龍沉重的喘息著,龍頭趴在地上,吃力的抬起眼皮,用猩紅的龍眼盯著他。
那雙眼裡蘊含著多種情緒,說不出是痛苦,還是解脫。
蘇白澤深吸一口氣,“你何苦這樣做?”
他強壓下苦澀的情緒,蹲下身,顫抖著手去觸摸巨龍。
巨龍終於支撐不住,耷拉下眼皮,沉沉的昏睡了過去。
蘇白澤調用治愈靈力,摸上龍身上的金色鱗片。
突然,一陣過電似的激流衝進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猛的睜大眼,想起來了那個被他遺忘了五百多年的約定。
五百多年前,他在芙蓉山底下撿到了奄奄一息的景隴,帶回了聽雪閣。
那時景隴傷的很重,渾身戾氣,而且極度不配合治療,一副我要死就死,完全不怕的混不吝的樣子。
可以說,那是蘇白澤醫者生涯裡,遇到過最難相處的病患。
但醫者仁心,他不能見死不救。
治愈景隴的過程很漫長,芙蓉山的花開了一遭又一遭,雪落了一季又一季,景隴的傷才終於差不多痊愈,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可這時的景隴卻突然找各種借口,什麼擔心傷口再複發,擔心外麵有妖怪欺負他之類的無理理由。
淩雲因此被氣的好幾天吃不下飯。
要知道,即使是帶傷狀態的景隴,也從來都是一副這世上我最牛,誰敢惹我我就削死他的模樣。整日裡就像個插著七彩羽毛的孔雀,在淩雲麵前耀武揚威。
說什麼怕被妖怪欺負,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荒誕到家了!
但蘇白澤並未點破,好像時間久了,他也習慣景隴總跟在他身後,吵吵嚷嚷著的日子。
芙蓉山上的日子很寂寞,雖然淩雲偶爾會陪著他,但大部分時間,他都會讓淩雲下山曆練,帶幾個傷患回來。
而且淩雲對他敬重有加,說話也都是百般斟酌,生怕惹得他不悅。
相反是景隴,說話沒大沒小,直來直去,甚至還經常無端生氣,叫囂著讓他去哄人。
若是哄的不及時,還會上演一場離家出走的戲碼。
蘇白澤哭笑不得,有種帶小孩的感覺。
但卻突然意識到,活了這麼多年。
景隴竟然是跟他說話最多的人。
可他們僅僅也才相處了幾個春秋罷了。
有一日,景隴突然問他,“你醫術這麼厲害,為什麼不教給你那蠢貨徒弟,總教他一些不入流的小法術?”
不入流的小法術?
蘇白澤並不這樣覺得,他沉吟了一會,正要回答。
景隴又道:“是不是他太蠢了?總是教不會?”
“不如這樣?你教我怎麼樣?我天縱奇才,比他聰明多了,肯定能學會!”
蘇白澤笑了笑,“哪有你這樣誇自己的?”
景隴努了努嘴,不滿道:“我那是誇自己嗎?我明明說的都是實話!”
“好了,好了,是實話。”蘇白澤敗下陣來,道:“話說回來,你為什麼突然要學醫術,是對這方麵很感興趣嗎?”
景隴輕嗤,“哼,怎麼可能?!你那醫藥書籍又臭又長的,翻開全都是冗長枯燥的文字,全天下都找不到這麼無聊的東西了!”
“那你為什麼要學?”蘇白澤不解。
景隴卻突然臉紅了,慌張的低下頭,過了會,才抬起頭來,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還不是看你一個人治病太太……辛苦,不,是太忙了,都沒時間給我煮草藥了!”
景隴所說的草藥,其實就是一種普通補氣血的草藥。
蘇白澤覺得沒必要,但景隴硬說自己傷雖然好了,卻留下了後遺症,必須喝草藥補身體。
而且每天一碗,還必須是蘇白澤親手煮的,要是哪天淩雲不小心代手了,必少不了一頓撒潑打滾,離家出走,要死要活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