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淩耗儘最後一絲精神力發送需要救援的意圖，設備那頭依舊安靜無聲的時候，他終於意識到增援不會再來了。

耗時七天七夜的戰爭早已榨乾了他所有的精神力，穿著鎧甲的身軀轟然倒地，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潰爛。

這是敵軍的新黑科技，隻要擊中人體，細胞就會發生分子結構性的溶解，皮膚和血肉會像被微生物分解一樣從傷口處開始腐爛。

目前的醫療手段無法治愈這種創傷，傷口會從腹部開始潰爛，到死的時候他除了頭骨什麼都不會剩下。

真可笑啊。

他一直以為自己生得燦爛，死也必定耀眼。

沒想到是這麼個死法。

葉淩望著被嚴重汙染的天空，腦子裡空空的，他低頭看了看腹部被刺穿的幾個大洞，忽然想起這裡以前也是有一道傷口的。

那是他的初戀情人留下的，為了這個情人他拚命獲得首功、和自己最好的兄弟反目成仇，結果換來的隻有這個永遠也無法愈合的傷口。

哦對了，他的初戀情人不是人類，是人魚族。

他有一條長達兩米的漂亮尾巴，當他遊動的時候，白色的鱗片會像寶石一樣在水中結出燦爛的星辰，餘光環繞，波光瑩瑩。

他還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乾淨、透徹，隻要他想，他可以讓任何人為祂神魂顛倒。

葉淩確實和對方渡過了一段很愉快的時光，隻不過那種快樂太短暫了。

就在對方分化出性彆的前一天，他一邊溫柔地親吻著他，眼神溫柔似水。

一邊用那條漂亮的大尾巴毫不猶豫地刺穿他的身體，溫柔的金色瞳孔像野獸凝結出寒冰般的利刃，比看著陌生人還冰冷。

有時候午夜夢回想到那個眼神——

葉淩會從夢裡驚醒。

……難怪研究所會說人魚是最狡猾的物種。

不過葉淩也因此想明白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千萬不要為了漂亮男人跟自己的兄弟決裂。

因為很有可能會在某天，像他現在這樣急需救命的時候，自己已經因為一個男人跟對方鬨掰了、互黑了聯係方式。

葉淩苦笑起來。

他也不知道，怎麼就把自己的一生過成了這樣……

傷口蔓延得很快，葉淩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混亂的腦子裡也變得有些空空蕩蕩。

頭頂傳來機器移動的笨拙聲，那是帝國最新研發的GA1型戰鬥機器人，手臂上裝的電磁槍據說六千米外也可以一槍把人的腦袋給轟掉。

不過這種戰鬥機器人雖然武力頗高，但智商實在不敢恭維，就像現在這樣，它歪著它冰冷的方形腦袋，瞳孔空洞又愚蠢地看著他，不斷地用眼中的激光掃射著，似乎在判斷眼前這個苟延殘喘的人是否具有攻擊性，是否應該就地銷毀。

葉淩心想。

這機器人真是蠢得可憐。

他總不至於身體都爛掉了，剩個頭還能跳起來攻擊它吧？

不過葉淩也承認，他生前是有些殘暴在身上的，可能給這些愚蠢的機器人帶來了不好的印象。

但說到底他終歸也隻是個人類，現在爛得隻剩四肢，還能對它做些什麼呢？

葉淩的意識已經開始混沌了，他感覺自己的腦子也在慢慢腐爛，耳邊響起冰冷的電流音：

【掃描完畢。】

【危險等級：最高級。】

【判定：立即銷毀。】

GA1型機器人笨拙的方形臉上透露著一種冰冷，葉淩最後的意識停留在腦門上抵著的電磁槍上，以及按鈕發動的聲音：“轟——”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疲憊的身體好像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放鬆。

在黑暗侵蝕意識的瞬間，瞳孔穿過層層時空看到了光斑駁駁的窗戶。

沈寂靠著窗台，餘光打在他高高的鼻梁下，落下一層碎發的陰影，隱藏在黑暗中的目光平靜如深海。

耳邊的風緩慢而寂靜，攜帶劇毒的飛蛾停留在他脖子上的拉丁紋上翩飛，每一次煽動的翅膀都帶著不可名狀的未知美麗。

“你知道嗎？這種飛蛾的學名叫exitium，意為毀滅，它們生來含有劇毒，朝生暮死，毀滅帶給彆人的同時，也帶給自己。”

他從窗台上回頭，餘光落進他後脖子裡，刻著“exitium”的拉丁紋若隱若現，那一刻他仿佛化身了飛蛾，危險而迷人，美麗卻短暫。

“阿淩，你和我都是一樣的人，我們除了彼此不會再找到任何同類。”

葉淩突然發現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正在襲上胸膛，他擁有罕見的雙生異能、5S的頂級精神力，他是戰鬥力的天花板，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在那場戰役中死得如此慘烈。

如果重來一次。

一切都不是這樣的該有多好。

一切都結束了……

永遠地，結束了。

葉淩帶著深深的遺憾陷入黑暗，無數電磁在周圍流動著，在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一道身影正奮力朝著自己遊過來。

他看不清是誰，卻本能地伸出了手。

在觸碰到對方手的瞬間，意識猛地被拉入現實世界，耳邊傳來遙遠到失真的聲音：“同學，你的精神力好像很紊亂，我用儀器幫你疏通一下。”

葉淩睜開眼睛，意識時斷時續，他看到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年正跪在他腳邊，將疏導儀器的貼片貼在他手腕上。

冰涼的觸感讓他恢複了一些意識，他看到對方胸口掛著一個工牌，寫著：何玄安，學生會會長，自然係-大三學生。

眼皮被扒開，對方用手電筒晃了晃他的的眼睛，“同學，你聽得到我說話嗎？你現在很危險，你必須要幫你把精神力穩定下來。”

葉淩什麼也不知道，隻是求生的本能讓他點點頭。

麵前的少年笑了起來，他看起來很溫柔，手上的動作更溫柔，他將貼片的另一端連接到儀器上，幫他疏導體內混亂的精神力。

剛覺醒異能不久的學生都會出現精神力混亂的情況，有家族背景的自然有人24小時看護，而像麵前葉淩這樣的就隻能由學生會來幫忙了。

何玄安耐心地調節著儀器上的數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上麵的數值居然有一瞬間飆到了5S線上麵。

他眼皮一跳，懷疑是儀器出問題了，拍了兩下，上麵的數據逐漸穩定在D級線上麵一丁點的位置。

他竟然是D級生嗎？

要知道D級可是異能者的最低限度，再低就會被判定為無異能者，星泉學院幾乎不會出這樣的學生。

何玄安懷疑這個儀器真的壞掉了，又拍了兩下，數值還是沒有任何變化，這讓何玄安忽然想到前幾天聊天室裡他們談論的笑資，難道就是他嗎？

他低頭看著滿頭大汗、昏昏沉沉的學弟。

葉淩其實長得很好看，比他見過的很多學生都漂亮，隻可惜在這個實力為王的時代裡，漂亮不會給自己帶來任何優勢，隻會給自己帶來災難。

是個可憐的學弟呢。

不過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沒人能幫他。

何玄安收起自己沒用的同情心，打開他手腕上的通訊器，“羅清是你朋友嗎？我讓他來接你一下。”

葉淩的意識還沒有完全恢複，瞳孔呈現一種死亡的灰白，隻是聽到“朋友”二字的時候，腦海裡還是下意識浮現了沈寂的名字。

沈寂。

飛蛾。

exitium。

人魚。

死亡……

葉淩猛地坐起來，儀器上的數據又開始變得混亂，何玄安連忙按住他，“同學，你不要激動，你朋友馬上就來接你了。”

他張開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腦子裡像斷了片一樣變得空白。

他想起來了。

他是葉淩。

是TS星艦戰隊的最高指揮官。

他剛剛經曆了一場慘絕人寰的星際戰爭，耗儘了所有的精神力，死在了戰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