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許風。”
盛周站在我身後,看了看我,又把目光移向夏崇理,臉上是一貫的友好笑容。明明是在直視夏崇理,說出的話卻是在問我,“這是你的同桌吧?”
盛周態度和氣:“我叫盛周,是隔壁一班的。”
夏崇理頓了頓,“夏崇理。”
然後又轉向我。一直如同古井一樣不波的語氣突然多了幾分急切:“可以賣嗎?
我注意到盛周臉上社交性微笑突然頓了一瞬,若有所思地看著夏崇理。看到在社交方麵幾乎無敵的盛周在夏崇理麵前也照樣受挫,我之前那點小小的怨念頓時飛消雲散。
於是,我很爽快地把東西塞到他手裡。夏崇理動了動唇想說什麼,我擺了擺手:“沒事啊。”
夏崇理怔住,我趁勝追擊:“都是同桌了,沒必要那麼客氣吧。”
“……”
台上的主持人開始播報下一個節目。我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夏崇理扭過頭去,突然不敢和我對視。與此同時,還有聲很輕很輕的一句“謝謝”。
我目地達到,心滿意足地轉過身去。
……
節目陸續演出完畢,接下來是自由點歌時間。我覺得沒啥意思,拎著盛周想走,還不忘回頭朝愣了半天神的夏崇理擺手:“拜拜!”
夏崇理的反應很微妙。他下意識地沒去理,身子僵著。半晌又莫名麵色挫敗地轉過頭,看著我。
我竭力忍住笑意,麵色淡淡,挑眉問:“拜拜?”
“……再見。”
我終於在轉過頭時笑了出來。跟著盛周走出來時,才發現他半天沒說話,神情看上去很複雜。
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挺爽的。
盛周很擅長社交,這個我已經說膩了。不隻是性格,就是單看他那張臉,大部分人都會覺得,他還不錯。
然而他今天受挫了!
終於有人對他的臉毫無興趣,也對那種溫和開朗的性格免疫了!
爽!
我問盛周:“哎,你覺得我同桌咋樣?”
盛周沒說話,隻是盯著我瞧,我被他看得怪怪的。半晌他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緩緩道。
“我生日禮物想要——”
我麵無表情,有點被氣到。明眼人都知道他想說的話肯定不是這句。這個盛周,岔開話題的技術爛得要死。我就應該打破砂鍋問到底,揪著他的衣領問。
但是我沒有這麼做。
他是不是以為這樣還怪幽默的?我就愛想點讓他尷尬的事情。
我笑著說:“滾。”
你想回答我什麼呢盛周?
他不說我也明白。
他也覺得夏崇理和我像。
-
【春天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永遠不失去發芽的心情。】*
我在日記本上工工整整寫下這句。
於三月二十一日。
季春。
一旁的手機時不時傳來幾聲悶響,發信人似乎很焦急,但不敢太過頻繁。我拿過來看。
【你什麼時候過來找我。】
【我要……我要死了。】
【你忍心讓我成為世界上第一個被好奇心折磨死的人嗎?】
我笑了聲。拎著東西打開門。
我一路哼著歌,悠閒地、慢慢地走向盛周家。他家門虛掩著,由裡到外斜出點兒光。幾乎是在張牙舞爪又小心翼翼地講:我希望你到來。我希望。
我一推開門,盛周正站在門廊前。他穿好了鞋,在門被我推開的前一秒,他把手搭在了門把手上。
門向外開,他胳膊也跟著敞開。我抬頭衝他賊兮兮地笑,他下意識垂頭,看著我。
他就那麼愣愣地看著我,我以為我笑得太雞賊嚇到他了,但好像不是,因為他臉紅了,從臉到耳朵到脖子,甚至指尖。
但他還在看著我。
後來盛周和我說,那種感覺特彆奇妙,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移不開眼。他一度以為他會因心率過快而死掉。
我說,那你還為啥保持那個動作一動不動?
他說,因為那個動作很像擁抱啊。
麵對傻站著不挪地的盛周,我揚著眉問:“你不打算讓我進去?”
他如夢初醒,慌忙讓步。
我走進去,換好拖鞋。像在自己家一樣倒在沙發上,看著盛周搓著後頸走進來。我蹺著二郎腿,笑著問他:“你想在哪裡見證你的生日禮物?”
他徑直坐在我對麵。我甚至能想象到,假如盛周有尾巴,那現在已經搖成花了。
他眼睛亮亮的。我將神秘感貫徹到底,扭扭捏捏半天。在盛周的強烈抗議下,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出東西,高舉過頭頂。
盛周也決絕地仰起頭來。
我觀賞著一出精彩的微表情變化,在視覺變化,真正看到東西前,他眼裡是不加掩飾的興奮;看到東西時,他眼裡流動的神采凝固了一瞬。他眨了眨眼,像是疑問。整個神情變化時刻他都一言未發。簡直是可以入選教材的程度!
盛周看著包裝上麵的字,一個一個念出來。
“地獄級彆,全白色拚圖。”
“統共一百二十塊……?”
笑容不會消失。
笑容隻會轉移到我臉上。
我登時眉開眼笑起來,點頭連聲道:“嗯嗯嗯!特彆厲害是不是?”
盛周張了張嘴,視線釘在地獄級彆拚圖這幾個大字上。有那麼一刻我感覺盛周整個人都被疑惑與震驚灌滿了。下一秒,他目光又下落在我帶笑的眉眼上。
我不用問就知道,【為什麼生日禮物是這個】和【可這是季許風送的】這兩個念頭在盛周的腦海裡鬥爭了幾秒,最後還是達成微妙的和解。
【季許風送這個,肯定有她的道理。】
沒準是理解成我讓他鍛煉耐心和提升思維。
盛周雙手接過,萬分真誠:“謝謝。”
我繃著嘴角,說,“其實不隻這個。”
我指尖指向【統共一百二十塊】。盛周也低頭看去,頓了一下。再抬頭時,眼裡則是了然於心的笑意。
“分成三次。一次拚成四十塊,拚成功一次,我就——嗯,聽你指揮一天,行不行?”
對於盛周的生日,我想了很久。
盛周是個很狡猾的人,看著很好接近,總是讓人忍不住把心裡話都說出來。然後他三兩撥千斤地挑過去,人回頭一想,哎,不對啊,他還啥也沒說呢。
吸引著彆人把秘密告訴他,卻對自己喜好一事閉口不言。
就連對我也是這樣。
我猜他喜歡下棋,因為每次和盛爺爺對戰時他都聚精會神,我在旁邊圍觀。輸了的話還會總結一番,下一次再卷土重來;
我猜他其實不熱衷於社交,隻是很多時候拒絕很麻煩;
我猜他喜歡和我們的發小一起玩,在大人嘴裡向來以沉穩成熟聞名的盛周在打雪仗的時候一頓瞎打,被我們聯合攻擊,摁到地上的時候他揚著被風吹紅的臉哈哈大笑,然後說,我錯了。我們躺下來待會兒。
我猜他喜歡街邊的包子鋪,喜歡在早上拉人去鍛煉,喜歡打排球。
準備生日禮物的時候,我發現這些事和我都有些關係。
所以,我猜他的喜好裡,應該有一個我。至少是,他喜歡和我玩。
這樣一來,生日禮物就好準備多了。
在盛周的目光下,我比了個三的手勢。
“你有三次機會。”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