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懇回答了老師問題的於錦芒在同學們的哄堂大笑聲中被要求罰站。
放學鈴已經響了,老師仍舊恨鐵不成鋼地站在講台上,摘了眼鏡,用眼鏡布擦,眯著眼睛,身體微微傾斜:“你們啊你們,我現在看著你們不好好學習,我都替你們心痛,知道嗎?都這個時候了,火都燒屁股了,還不好好學,現在不學習,以後想學都沒有機會!唉,剛才那三分鐘,我們還能再講一道題,現在好了,來,我們繼續,剛才講到哪裡來了?”
於錦芒低著頭,偷偷看了一圈兒,沒有大路世安的影子。
隻有小路世安,坐在她旁邊。
頭發剪得很短,寸頭。
麵無表情,有點點接近於錦芒很熟悉的、不太愛笑、嘴巴比五步蛇還毒的大路世安了。
不是那個落水後還會默默摟住胳膊的害羞小路世安。
以防萬一,趁著老師講課的空隙,於錦芒悄悄俯身,靠近他,低聲問:“是你嗎?”
小路世安麵無表情:“是你個頭。”
於錦芒無法從這句話中判斷,斟酌半晌,她算了算時間,低聲問:“今年高考山東卷的作文題目是什麼?“
小路世安壓低聲音:“於勝楠你睡傻了?”
於錦芒有些欣慰,又有點遺憾,鬆了口氣:“看來不是。”
小路世安:“……”
這次的“墜落”,或者說“時間跳躍”令於錦芒有些猝不及防。這究竟是從路世安記憶世界的一塊兒跳到另一塊兒上,還是從一個平行世界跳到另外一個平行世界……
於錦芒都分不清了。
老師說了下課,他還有些氣不順,臨走前,又將於錦芒單獨叫到辦公室中,恨鐵不成鋼地教育她。馬上就要高考了,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如今在這個節骨眼上,也彆整天想著什麼談戀愛啦搞對象啦,先好好學習,等高考後,愛怎麼談就怎麼談,誰管你們……
於錦芒原本昏昏欲睡,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清醒了。
她猛然睜大眼睛:“誰談戀愛了?!”
“行了行了,也彆惱羞成怒,”老師唉聲歎氣,他說,“我上周就看見你和路世安手拉手……唉。這個時候了,我也不想多說什麼,回去後好好學習,啊?就這最後七天了,老師也不想影響你的心情。”
於錦芒:“……啊啊啊?”
她一臉懵地走出教室,腦袋瓜還晃得像漿糊。
等等……
她和路世安談戀愛?
她怎麼可能和路世安……!
於錦芒清楚地記得,自己是在大一軍訓結束後才開啟的新戀情。
那年夏天異常的熱,其他學校都是軍訓十四天就算結束,偏偏她們要軍訓二十一天,周末也不休息。天氣下雨了也不允許休息,而是去連雨水都帶著熱氣的操場上站軍姿。那天於錦芒剛好生理期,肚子痛到爆炸,教官以為她是故意找理由,不肯給她請假,她自己痛經+身體扛不住,直接倒了下去。
這下終於請了兩天假。
學校醫務室自然不靠譜,畢竟是傳說中“最接近天堂的地方”。於錦芒去了附近的社區醫院掛號看病,委屈地一直抹眼淚。前男友高考成績比她好些,和她報了同一個城市的大學,看到她發的朋友圈,那時候黃島線的地鐵還沒開通,他隻能坐公交,坐了近一個半小時才趕過來。
那時候兩人還不算男友朋友,頂多是——高考後還保持著日日短信聯係、電話社交的朋友。
前男友到的時候,於錦芒已經掛完點滴。她困得不行,一直打瞌睡,沒注意看輸液線,液體下完後,都開始回血。回了大約有6、7cm的長度,她看到後也下了一跳,繃著哭音喊醫生。醫生趕來,給她拔了針,又是心疼又是後怕地歎氣,怎麼這麼不小心?
於錦芒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這樣不小心。
醫生拎著輸液線離開,拔針的時候,存在針頭裡的血落下來,滴滴答答,在潔白地板磚上拖了幾滴殷紅。
於錦芒快委屈壞了,眼淚滴滴答答掉,又覺得丟人,梗著聲音。剛才在椅子上坐著睡著,睡得脖子痛腰也僵硬,一動,身體就哢吧哢吧地響,像一個倒閉遊樂園丟出去的老舊木偶。
就是在這麼狼狽的情況下,她聽見倉促慌亂的腳步聲,還有大口的喘息聲,以及緊張不安的聲音。
“小魚!”
於錦芒淚眼朦朧地抬頭,看不清來人,對方過來,結結實實地抱了抱她,又克製地鬆開。他僵硬地笑笑,說:“看來軍訓的減肥成果不錯,你瘦了很多。”
於錦芒說:“你是電子稱轉世嗎?抱一抱就知道我多重。”
她還在哭,嘴巴還是控製不住地回懟他。
他說:“也可能是你的電子秤轉世。”
於錦芒沒理解,對方已經看到她那微微浮腫的手,還有地上瓷磚的血痕。他什麼都沒說,去找醫生要了酒精棉球,要了些棉簽,跑過來,低頭,蹲在她麵前,用那棉簽仔細擦她手背上微微乾涸的血。
他擦得很小心,一點兒也沒碰到於錦芒的手背。
於錦芒說:“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
“嗯,我爸之前開個人診所賺了不少錢……”他不抬頭,身上穿著簡單的、被洗到微微褪色的T恤,“好吧,其實也不是,可能因為是你。”
於錦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