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大驚失色,直起身來,差點閃著腰,一時間心跳如擂鼓,竟然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他要是待在這裡不動,幾乎是把神父拋棄了。
他要是進山去,他不知道神父在哪裡,即使知道了,怎麼敢肯定那就是神父的位置,而不是鬼為了吸引獵物所隨意製作的誘餌呢?甚至,假如他見到了神父,而神父也是假的,鬼照舊要殺了他,他又能怎麼辦呢?
人是沒法殺死鬼的。
除非是倀鬼,但倀鬼和鬼本質上並不相同。
他如果冒險,救不了神父也許還得把自己搭進去,如果他之前聽了神父的話,如果他之前沒有執意要找人就好了。
現在神父已經在山裡了,山裡又有迷霧,他好不容易出來,再進去不是自投羅網,卻也沒法說服自己一頭撞進去,有霧的山裡最容易迷路了,更何況這又是一座他根本不熟悉的山。
如果進入景區山,迷路可能有三分,進入有霧的普通山,迷路可能有五分,進入沒見過的偏遠的打獵高山,其中又有霧,迷路的可能會有七分。
這不是找死嗎?
神父替他去,就是為了讓他活下來,他不能那麼自私,再一廂情願把這條命在山裡丟出去。
如果他進去了,他就是在白白浪費神父的苦心了。
隊長心如刀絞,麵如土灰,淚如雨下,神色戚戚,走了兩步,渾身無力,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地麵凹凸不平,但天氣還算乾爽,土壤就還算乾燥,他這麼坐下來,褲子也還乾淨,沒有泥漿,蟲子在不遠處被他驚到了,轉頭蠕動著走了反方向。
隊長比之前更加無可奈何地歎氣,皺著眉頭,看向了屍體。
屍體現在距離他很近,近得就像是剛才還活著似的。
隊長心想,希望神父沒事。
神父幾乎要扭斷一號的脖子,隻是有些遲疑,如果這是個活人,那就算草菅人命。
說時遲那時快,一號突然張大了嘴巴,下巴發出哢吧一聲,嘴裡就從喉嚨的地方長出來一條白花花豆芽草,這東西一眨眼就長大了,變成了一條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膨脹手臂,濕漉漉的,一直往前伸,要往神父的臉上去,仿佛可以一下子將神父的五官都撕扯下來。
這東西的力氣是毋庸置疑的。
神父躲了一下,這隻手就一把抓住了神父身後的樹枝,隻聽得哢嚓一聲,樹枝被直直掰斷了。
慘白的皮膚的手,長出了青紫色的指甲,指甲尖銳而鋒利,簡直就像是隨身攜帶小型鋼刀,一整個致勝法寶。
神父猛地鬆開了一號,並對一號彎曲的腹部踹了一腳。
一號打了個哆嗦,沒有鬆開神父,肩膀上的兩隻手都死死抓住神父剛才掐住他的脖子的那隻手,這隻手的手腕和胳膊就不能幸免地漸漸變成了缺氧的青紫色,神父能清晰地感覺到,這條胳膊一點點麻木了。
神父皺著眉頭,又對著一號踹了一腳,發現一號根本不為所動,就用另一隻手,再次卡住了一號的脖子,隻聽得哢嚓一聲,一號的臉被轉到了後腦勺的位置。
一號肩膀上的兩隻手都瞬間軟了,但也隻軟了這麼一瞬間。
神父趁著這個時候,眼疾手快地從兩隻一號肩膀上的手裡搶回了自己軟綿綿的胳膊。
要不是這條胳膊沒感覺,他幾乎懷疑胳膊的骨頭已經被掐斷了。
神父甩了甩青紫色的手臂,感覺應該還能用,就沒太在乎,又踹了一號一腳。
一號踉踉蹌蹌地撲倒在地上,差點就要翻滾起來了,他捂住腹部,臉上露出誇張的笑容,眼睛撕裂,裡麵流出黑紅色的血淚,肩膀聳動,低著頭,像魔術師準備丟帽子的前奏。
神父踩在了一號的後背上,一號的後腦勺位置,一片黑發蠕動著變成了慘白色的死人的臉,這人臉往外突出兩隻葡萄似的漆黑的眼珠子,作嘔吐狀,鼻子碩大,毛孔略有粗糙,皮膚皺巴巴的,是被水泡得太久了,耳朵一大一小,頭發黑漆漆的,越來越長,越來越多。
眨眼間,這張後腦勺的臉就從喉嚨裡長出第四隻手出來,迅雷不及掩耳對著神父撲了過來,隻揮了一下,就察覺到長度不夠,指甲就越發尖銳了,差點戳到了神父的眼睛。
神父掏出口袋裡麵的手機,播放了學生鬼腳步聲的錄音,這次的錄音比上次聲音更小,不知道是學生鬼有所察覺,定位了這裡,準備親自過來討債,還是錄音之中的某種可以抑製鬼怪的能量越來越少了。
神父使用了錄音,剛才還雄姿勃發的四隻慘白的手都頓了一下,神父趁機逃離,距離超過某個範圍,那四隻手又格外興奮地追了過來,就像是打了雞血的怪異蜘蛛,一號的身體軟趴趴卡在四隻手的中間,像一個破舊的玩偶,又像是被丟在垃圾堆遭野貓抓住的娃娃。
那張屬於一號的人臉呆呆的,幾乎快要喪失所有作為人的尊嚴和麵貌,隻剩下追逐的本能。
神父忽然覺得有點奇怪。
倀鬼首先是要死在鬼手下的人。
一號之前看起來不太像是被鬼殺了的樣子。
神父聽了隊長的敘述,又看了迷霧之中被變成大石頭的屍體,感覺一號很可能是自殺死亡。
如果是自殺,屍體也會變成倀鬼,那就說明,自殺的原因跟鬼有關?
一號上廁所的時候,沒有開燈,違反了規則,還是結伴去廁所的十三號違反規則影響了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