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禹哲喃喃道:“什麼都沒有,裡麵是空的,這是無字天書嗎?所以我才看不見什麼,或者,是因為我看不懂所以書就自己把自己變成白色讓我不要看下去?”
他眨了眨眼睛,眼睛還是紅彤彤的樣子,但是裡麵隱約泛著一點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不舒服而冒出的淚光,直勾勾望著神父,突然大聲起來,像站在高處對雕像發誓,一臉正色:“果然世界上隻有神父才能看見這種特彆的東西!世界不能沒有神父!我知道了!”
神父問:“你知道什麼了?”
他將自己的本子收了起來,還是拿在手裡,但微微合攏了。
唐禹哲身體有點顫抖地說:“我知道了,世界一定是因為神父才沒有毀滅掉,這種垃圾世界,毀滅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都無所謂,我才不在乎,但是如果這個世界有神父,那就什麼都可以了,一切都是合理的,合情合理,如果沒有神父,我們早就死掉了,我應該感謝神父!”
他看起來差點就要對著神父下跪了。
要不是他手裡還有東西,麵前還有一個開著火燒著水的大鍋,他可能真不介意對著神父跪下來。
唐禹哲問:“我需要對什麼神祈禱呢?神父其實就是天神下凡吧!我不會猜錯的。世界上除了神父,再沒有人能這樣幫助我了。如果不是神父,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如果神父不在這裡,一切是多麼的無趣啊。簡直了無生機,全都是灰蒙蒙的,難看死了。”
他的眼睛裡仿佛藏了一團火:“不,不止是難看,糟糕透頂,毫無希望,對上位者而言,這裡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對下位者而言,活著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煎熬的事情,如果沒有神父,真不知道應該怎麼活下去。幸好,神父還在這裡,不然我都不知道我應該怎麼辦。”
他突然就大哭起來:“我好慘啊!我居然這麼晚才能見到神父。不知道多少人比我更早見到神父,我怎麼這麼慘啊!我想跟在神父身邊,我想一直在神父身邊,我想變成神父的影子,我不想跟神父分開!神父,怎麼隻有一個呢?世界上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人了!誰也比不過。”
神父一時間分不出來他究竟是在哭神父隻有一個還是明知道神父不止一個可是自己能接觸到的神父隻有一個。
這二者是有區彆的,前者是哭神父少,後者是哭神父多。
廚房裡麵一時間,隻有火焰劈裡啪啦的聲音和唐禹哲的哭聲。
不知道的聽見唐禹哲的哭泣聲音還以為神父在這屋子的廚房裡麵做了什麼呢。
神父沉默了。
唐禹哲哭完了,抹了一把臉,臉上濕漉漉的,都是眼淚,他洗了洗手,轉過身去,又開始處理他的大鍋。
鍋裡麵的水已經接近沸騰了,唐禹哲找了一個杯子,接了一點水,貼著鍋的邊緣往裡倒,冷水順著鍋的身體流進沸騰的開水裡麵,咕嚕嚕咕嚕嚕,表麵的水不再那麼熱火朝天地沸騰了。
唐禹哲將杯子放在邊上,整個人看起來都有點頹廢,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彎著腰,低著頭,弓著背,好像突然就老了很多,但是這裡沒有小孩子,他也不是年紀多麼大的人。
這個樣子,實在是不正常。
神父欲言又止,想要問他你怎麼回事,又擔心一開口他就大哭,想要問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又擔心他到了醫院需要自己處理廚房,唐禹哲坐了一小會兒,突然抬起頭來,轉過身,用一種很彆扭地姿態跟神父說話:“神父覺得我很奇怪嗎?”
他仰著頭,脖子是往後扭的,又往側邊又往下,看起來像一根不怎麼樣的肉色麻花,沒有炸過的麻花。
他的骨頭哢吧哢吧響,他用那種詭異的姿態,對神父露出笑容,臉上的肉往下墜,就像是被地心引力吸引的一塊龍須糖,感覺輕輕一用力都會碎成一片一片的。
神父問:“你怎麼了?”
唐禹哲說:“沒有啊。”
神父問:“我有說過那種話嗎?”
唐禹哲笑道:“沒呀。”
神父問:“那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以為你奇怪呢?”
唐禹哲歎了一口氣,轉過去說:“因為神父站在那邊,太遠了,好像不喜歡我的樣子。我真不知道哪裡有錯,但是,如果神父不願意見我,就等於拋棄了我,我會很難過很難過的,我沒有在說謊。”
神父說:“我知道你沒有假話,但你好像有點擔心過頭了。”
唐禹哲低著頭笑了笑:“是麼?或許吧。”
他有點滿不在乎的樣子,但他的背影說,不是那樣的。
神父皺了皺眉,有點擔心他問:“你沒有不舒服嗎?”
唐禹哲搖了搖頭。
他頓了頓問:“神父覺得我看起來像是不舒服的樣子嗎?我現在看起來像是一個生病的人的樣子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又快要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