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9月1日 周二(1 / 2)

E408 江楓愁眠 7248 字 9個月前

淩晨時分,漆黑的宿舍地上趴著一個人。

宓茶瞳孔微縮,一瞬間嚇得清醒過來。

她連忙從床上爬下去,這段時間裡,地上的人不斷嘗試著支起自己,但大抵是腳軟,幾次三番都沒能站穩,最後好歹是抓著上床的爬梯站了起來。

是沈芙嘉。

“會長,你怎麼了會長。”宓茶扶著她,剛一上手就發現對方體溫滾燙。

“你發燒了。”她愣了一下,這個溫度燙得可怕,遠不是低燒的程度。

“噓——”沈芙嘉喘息般地輕聲開口,“扶我去客廳吧,不要吵到她們。”

這句話說得無力。

現在是淩晨兩點半,嚴煦剛剛結束學習不久,入睡未深;

但就算如宓茶那般睡得正酣,沈芙嘉從床上滾下來的聲音也足夠將人驚醒。

不僅嚴煦那邊沒有動靜,柳淩蔭的床帳也依舊緊閉。

她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時間對於嚴煦來說是再寶貴不過的東西,她每一天的行程都安排得極緊,沒有多餘的空閒分給彆人。

現在出來察看情況,這一晚指不定就廢了,那明天一整天的學習都將沒有精力。

礙於時間的考慮,嚴煦選擇置之不理。

柳淩蔭更無所謂沈芙嘉的情況,那些不得不和沈芙嘉說話的場合已經讓她厭煩,這種時候她寧願裝死也不想再假惺惺地關懷沈芙嘉。

宓茶依言攙著沈芙嘉挪去了外麵客廳。

剛一坐到沙發上,沈芙嘉就對她笑笑,“謝謝你宓茶,你回去睡覺吧,我喝口水也回去了。”

她明白舍友們的心理,也沒有打算尋求誰的幫助。

她們隻是住在一起的同舍而已,並非朋友。

“那怎麼行,”宓茶當即背對著沈芙嘉蹲下來,“你生病了,我背你去醫務室。”

這話認真,並非客套。

沈芙嘉怔了一下,她看著背朝著自己的宓茶,又看到了對方小腿肚上軟綿綿的肉,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不行啊宓茶,你背不動我的。”

她看著瘦,但體脂率極低,身上的肌肉分量並不輕,還比宓茶高出了半個頭。幾乎不運動的牧師怎麼可能背得動她。

“那我給班主任打個電話。”從E棟到醫務室少說也有三四百米,宓茶也發現了自己的行為確乎有些自不量力,要是走到一半把沈芙嘉摔了就更糟糕了。

要不是法杖被收,她本該能幫沈芙嘉治療的。

“算了,”沈芙嘉搖了搖頭,“這個時候班主任也在家裡睡覺,打擾她不好,趕過來天也亮了。”

她靠在沙發背上,分明是夏季,可渾身冷得厲害。

身上發冷,但喉管之間的氣息灼熱無比,進出的空氣像是遇到了阻礙,鼻子失去了作用,沈芙嘉不得不微微張著口,用嘴呼吸,如此一來,喉嚨便被空氣帶走了大量水分,又乾又疼。

難受,熱得發冷,沒有一點力氣,渾身酸痛。

她多久沒有生病了,竟都有些忘記了發燒是什麼感覺。

“不用麻煩了,我喝點水,明天就會好的。你快回去睡吧,明天還要上課。”

但沈芙嘉還是拒絕了宓茶的提議。

即使在燒得頭腦都不清醒的狀態下,她還是保持著體貼的禮貌,這體貼並非刻意,也並非出自本能,而是多年的習慣。

深夜跑去醫務室太過麻煩,還得叫醒宿管幫忙開寢室樓的門。

她們隻是舍友,沈芙嘉自問沒有讓宓茶深夜為自己奔波的情分。

沈芙嘉能在每所學校裡都能擁有不錯的人緣,這源於她能清醒地把握和每個同學相處的尺度。

而現在,她和宓茶還不到這個度。

宓茶說送她去醫務室不過是礙於眼下的局勢,不好意思袖手旁觀,等她拒絕兩次、遞個下坡的台階之後,宓茶就會立馬順勢後退。

她本也不打算依靠彆人,隻想先把宓茶打發走,喝口水安靜地歇息一會兒。

宓茶果然沒有再說話。

她應當是在假裝猶豫,沈芙嘉想。

話說到這個份上,等宓茶猶豫完,便假意客氣地說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就叫我”。

然而下一瞬,頭上一涼。

宓茶傾身,伸手摸了摸沈芙嘉的額頭。

沈芙嘉偏了偏頭,這靠近出乎她的所料。

不知是不是她如今的體溫過高,在宓茶摸上來的時候,沈芙嘉隻覺額頭上覆了一朵微涼的雲,柔軟得沒有骨頭。

這種綿軟細膩的觸感是她們攻學生再怎麼保養都不能有的。

她們握的是可以殺人的武器,身處刀光劍影之中,必須皮糙肉厚;而宓茶所學皆是救人,她天生被溫柔的聖光籠罩。

沈芙嘉的呼吸很重,肉眼可見的胸脯起伏。

今天操場上的溫度高達四十,而訓練室、圖書館、寢室一直開著空調。

如此劇烈的溫差,讓沈芙嘉早上的感冒進一步惡化。

她高估自己的身體了。

“不行,太燙了。”宓茶收回手,“我要帶你去醫務室。”

她不由分說地拉起了沈芙嘉的一條胳膊,麻利地把頭從她腋下鑽了過去。

“會長,醫務室很近的,你多靠著我一點。”她說。

沈芙嘉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撐了起來,她燒得腦子糊裡糊塗的,走出了兩三步才發現宓茶真的要帶她去醫務室。

“宓茶,”她回神後開口,“真的不用,你回去睡吧。”

怎麼回事……這舉動和她預計的完全不同。

“我回去睡了,會長你怎麼辦。要是拖到明天早上,說不定病情會加重的,我不能讓你連藥都不吃地就這麼在外麵躺著。”

她架著沈芙嘉就往外走,不給沈芙嘉反駁的機會。

宓茶向來是軟綿綿的性格,說話連聲音都硬不起來,這是難得的固執。

門被打開,沈芙嘉閉了閉眼,末了忽地歎息,“宓茶……你平時呆呆的,專業課還是學得不錯。”

宓茶不解其意,她茫然地扭頭看向了旁邊的沈芙嘉。

沈芙嘉在笑。

她笑得雙眼彎亮,有彆於之前的疏遠清雅,這笑容極其真切,就是同付芝憶這些好友相處時,這種笑也鮮少出現。

若不是知道她病了,宓茶還以為這笑是被酒給釀出來的——

美得醉人,也醉己。

高燒並發的潮紅臉色,在此時看來好似酒醉的酡紅。

沈芙嘉也分不清病和醉的區彆,她隻是一味地想笑,笑著又有點想哭。

眼睛愈酸,她的嘴角愈往上揚——

原來除了媽媽,這世上竟還有人能大半夜地爬起來,心甘情願地帶著她去看病。

怎麼回事……這一點都不符合她的交際常識。

沈芙嘉剛笑了沒多久就溢出了一連串的咳嗽,她蹙起了眉,閉著眼睛難耐喘息。

宓茶把她送到電梯口,她讓沈芙嘉靠著牆,囑咐道,“我回去拿個毯子,你等一下我。”

沈芙嘉難受得厲害,沒力氣再客氣,也不想再客氣。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宓茶的速度很快,電梯剛來她就回來了,一手揪著被子往沈芙嘉的肩上搭,順勢摟著她進了電梯。

“嘶……”邁了一步,沈芙嘉便倒吸一口涼氣。

“怎麼了?”宓茶馬上問她。

她蹙了蹙眉,靠緊了宓茶,挨著她的脖子,將自己額上的細汗擦到了宓茶脖頸上。

沈芙嘉低吟了一聲,“我疼……”

剛過完閒散的暑假就去操場跑了幾十圈,身上的肌肉能不酸痛麼。

但沈芙嘉今晚回來的時候沒有喊疼,從床上摔下來的時候沒有喊疼,出寢室門之前皆沒有喊疼。

她現在疼了,現在敢對著宓茶疼了。

下了樓,宓茶把沈芙嘉安置在咖啡廳的座位上,自己跑去了敲宿管老師的門。

沈芙嘉在椅子坐了沒幾分鐘就昏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恍惚之中,她又被人攙了起來,朝外麵蹣跚前行。

出了E棟,男女寢室樓的中央就是醫務室。

幾百米的路程,沈芙嘉不太確定自己是怎麼走過來的。

眼前蒙了幾層厚厚的紗,她看不清東西,腦子渾渾噩噩,隻知道倚靠著旁邊的身體。

在靠近的同時,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奶香氣……

沈芙嘉想了許久,才在心底恍然地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