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吃了一驚,驚疑不定地打量眼前的老嫗,心道好眼力!
她未曾感受到老嫗的敵意,便直接問道:“未知足下有何見教?”
老嫗側身作勢將春生讓進門,嘴裡道:“我一個半瞎的老人家有什麼見教,不過想多賺些錢財以果腹罷了。”
春生立在門前,腳下像生了根:“足下這錢財,是怎麼個賺法?做生意或許賺得,隻怕還有更賺的呢。”
老嫗便哼笑道:“小友心直口快,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輕人啊。”說罷,見春生仍不動,就說:“若是這生意不想做,就請出門左拐吧。”
春生聞言,果斷地邁進了這座低矮的門檻,帶上了門。
“怎麼,不怕我將你報官了拿賞?”
春生也笑:“您一個做假謀生的人,談什麼報官呢?”
老嫗輕嗤一聲,不再言語,領著春生進了正堂。
正堂原未點燈,暮色將儘,一片沉暗,四壁簡單的桌櫃輪廓模糊。
老嫗從櫃子裡取出火石,點燃了正堂桌子上一盞油燈,火苗幽幽地跳躍著,發出昏黃的光暈,照亮了桌子附近一尺之地。
春生始知,她在楊府時尚嫌昏暗不便的蠟燭,已經是某種奢侈品了。
老嫗拉開凳子叫她坐,一邊翻一個木匣,一邊問她:“一張過所一緡錢。一張度牒五緡錢——你要買度牒嗎?”
春生摸了摸從楊府帶出來的荷包。荷包裡是她從楊府帶出來的錢,約莫有四五兩左右,一兩銀子一緡錢,老嫗開的價還有些付不起。
她是個以身試法的亡命之徒,老嫗是個詭作台符的幽居黠商,兩人的交易講不了公道,她自然清楚老嫗定會宰她一筆,可她的身份已看在老嫗眼裡,兩人都清楚她實在沒什麼還價的餘地。
因為這是她眼下唯一的路了。
“度牒,能解決我頭發的事?”春生問。
老嫗:“怎麼,除了剃頭扮僧人,你還有彆的法子讓你這腦袋混出城門去?”
春生猶豫了一下,還是直接開口問了:“僧人是何人?”
老嫗:“……”
不怪春生問她,實在是她沒彆的人可以問了。破廟裡那些人被她揍了,老嫗卻要做她的生意,想也知道誰更可信些。
聽老嫗給她解釋了幾句,春生覺得這個法子確實可行。
隻是……
春生摸出一對金耳墜來,這是黃中使去看過她後楊府送的飾物,小而貴的都被她挑出來帶走了,也是不大不小一筆資財:“這個能值多少?”
老嫗接過掂了掂,還算滿意地放下了:“若是足金,倒是能抵了你要的東西,隻是我這裡無法鑒彆。便是姑且信你,普通的店不敢收來路不明的東西,當鋪要壓一半的價,我要把這來路不明的東西當了也要擔風險。”她說了一串,總結道:“這對耳墜子在我這裡抵三緡錢,你還要再給三緡。”
春生點頭,翻出荷包來,取了幾塊碎銀推過去。
老嫗又從匣子裡取出一把戥子,一把鋼剪,將銀子稱了,又剪下一角推回給春生:“三兩銀,不多不少。這是剩下的。”
看這架勢,春生心猜道,或許她要價宰了她,但看起來還不算坐地起價。
老嫗又道:“過所我即刻就能給你,度牒你等三日後再來取。若不放心,三兩銀子退給你,先給二兩做定金,餘者來取度牒時再付。”
三日麼……春生有些為難,但再藏兩日倒也不算久。何況眼下正是戒嚴的時候,她拿了度牒也要避過這幾日風頭才行。
她點了點頭:“我囊中羞澀,還是帶些錢財傍身安心些。”
說罷,乾脆利落地把桌上推出去的三兩碎銀又攏了回來。
老嫗也不管,兀自翻出一張畫了精細花紋的紙來,又取出一堆印章,在燈下細細辨認。又見她取了筆墨,準備停當,問春生:“這是你要的過所。可想好了欲往何方?所為何事?”
春生想到郴江缺失靈眼的方位,道:“我要離開郴州。也許欲往東北方去,那裡有什麼繁華的州府,隨意擇一即可。至於所為何事,我要扮作僧人,自然是僧人常做之事。”
老嫗應了,便就著油燈在那紙上寫些什麼。
春生沒見過這般古老的文書形式,也很好奇地坐在一邊觀察。
老嫗做事時不說話,春生也不是多話之人,隻有火焰劈裡啪啦地間或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