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出在羊身上,路星晨道:“下去之後,你們給他先喂這個。”
二十四小時的延長,隻要他們抓緊,一切都還來得及。等人們拉著陷入昏迷的K回來時,一直等著的路星晨已經陷入沉眠,由傅言背著回到小屋,隻留在雪地上一串長長的腳印。
傍晚,鹿明明跟著他們一起下山,沒有交代他和K的戀人關係,說兩人是朋友,走出小屋的木門之後也不曾回頭一眼。
但他卻在走之前問了傅言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還記得,路星晨問過我的問題嗎?”
傅言想了一會兒,“你說的是‘願意活在夢中還是現實’那一個?”
鹿明明點頭。
他喃喃著,“我現在好想活在夢中啊。”
屋子裡驟然剩下了他們兩個。外麵下起大雪,鼓聲不停,傅言想起今天偶然見過謝媛一麵,她疲憊的臉上有些喜色,說是身體魂已經回召。
傅言沒什麼睡意,走到路星晨的房間裡,坐在他床邊撥弄著他額上的碎發。
傅言附耳靠近,他睡得好安靜,如果不努力去聽,連呼吸都聽不到。
把被子給路星晨掖好,傅言正要離開,轉頭卻發現了床頭櫃上的東西。
一張信箋,一隻羽毛筆,以及一塊雕刻到一半的石頭。
石頭他一眼就能認出,是之前路星晨離開堪合勒時得到的束石,有著聊勝於無的催眠功能;信箋上隻留下了第一劃,旁邊的羽毛筆擺放隨意。看起來,筆的主人剛寫了個開頭就被其他事擾動,不得不放下。
傅言疑惑了,路星晨能寫給誰?寫什麼東西?
……
倒數第三天七點,路星晨準時醒來。
傅言八點才起,加上今天又少了兩個人,他可以不用著急準備下蠱。
拿起放在桌上準備好的紙筆,路星晨走到桌前。
起筆,路星晨思慮片刻,還是決定抹去他和傅言的名字。
他打算記錄一個月以來的經曆,然而第一句卻不是穿越最初的路家,也不是三人岸邊頭次相見的波羽灣。
而是指向那場發生在現實中的宴會。
[你見到我的第一麵,是什麼感覺?]
[總之我第一次知道你,和現在的感覺完全不同。]
秒針滴答滴答走過,寫完頭兩句,路星晨腦中一片滯澀,千頭萬緒無從說起,他慌亂地抓出其中一條,匆忙寫下。
[悠閒,自由,沒有負擔的二少爺,聽起來和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沒有這一次奇詭的機會,我永遠不會和你遇見。]
寫完一種心情,路星晨又隨意抓了另一個。筆下成文,在他看來雜亂無章,全都是自己的心情;等到他成功死去之後,就拜托謝媛把所有留下的東西燒儘,不留一點痕跡。
現實裡傅言不肯留下一點他死去母親的東西,路星晨想,那最好還是他親自動手,消失得乾乾淨淨。
係統親眼見證一切,【你一點念想都不留下嗎?】
【他以後都要忘記我的,留著沒用。】
而且全都留在同人世界,傅言回去也看不到。這樣好啊,免得忘卻的記憶再次回還,讓活著的人白白痛苦。
【我是說,給我留啦!怎麼說你也是我第一個宿主……而且以後我再也不會遇見你這樣的人了嗚嗚嗚】
係統模擬人聲哭泣很僵硬,但卻有幾分真情實感。
路星晨一怔,【你以後會遇見更多不同的人、更好的人,就像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葉子。】他這一片並不是最特彆的,不是最厲害的,除去自身,並沒有其他附加的光環。
係統卻一直否認他。
【你說的不對,但是我不知道哪裡不對。】
嘟的一聲,它進行了自我關閉。
這次是真的隻剩路星晨一個,他頓感孤獨,然而孤獨是一種常態。再次起筆,路星晨寫下旅途中的見聞。寫著寫著,總會不自覺帶上另一個人。
最後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經曆了,像是兩個人的隨筆。
7:59分他正式停筆,已經寫了一張半。
開門出去,隔壁屋內響起某人撞到桌角的吃痛叫聲,路星晨心中一沉,壓抑泛上的愧疚以及幾分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後悔。
如果選擇坦白,傅言就會毫不猶豫地和他留在這個世界,像幾百年等待的謝媛一樣看不到未來。而路星晨自己,又絕不願意成為任何人籠中的鳥。
抱歉,忘了我吧,你的人生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