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起不過凡人而已，楚停這一去二十年，他已經三十八歲了。

“將軍，援軍未到，糧草已儘……”

天空灰暗漸漸飄起了鵝毛大雪，落在了將軍衾冷的鐵甲上，他坐在城牆上，呼出的熱氣凝成了白霧，粗礪手掌心上躺著一根紅繩，這是……最後一戰了，若不守住此城，先前的一切努力都將功虧一簣！

謝雲起仰頭看向上蒼，棱角分明的臉上一道疤痕從臉側劃過，大雪紛飛，長而濃密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雪花。

他抬手遮住了眸子裡的寒意，冷笑一聲，騙子。

他每次都知道阿停要走，卻從未攔過，因為他知道他們注定殊途……

於是將紅繩毫不留念地丟下了城牆，裡麵的力量早已用完，那騙子也沒回來，那便不用再留著了。

紅繩比從前更加鮮豔，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鮮血，它隨著風雪飄落在城牆根下。不過是一根小紅繩，無人在意，慢慢被大雪覆蓋……

“守城十五天，糧草斷絕、水源凍結、大雪已封山，百姓已全數撤走。”

謝雲起寫完了最後一筆，提起紅纓槍走出軍帳，握拳擊向數千將士，嘶吼:“這是最後一戰！”

“怕死的逃兵格殺勿論！”

“是！”龐大的群體以嘶吼回應，他們身後是臨啟，是家人！

謝雲起提槍上馬，率領眾將士衝出城外，這一戰隻能贏不能輸！

或許是破釜沉舟，所有人都血紅了眼，勇猛無比。

紅纓槍上紅穗飄舞，直插在土壤裡，他們勝利了！

殘骸遍地，猩紅的血液染紅了白雪，雪下的泥土一片赤紅。

謝雲起想，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成佛了，下輩子也不能，下下輩子也不能……

戰爭死了太多人了……

他胸口插了一支箭矢，身上各處都被箭矢插滿，重重地倒在雪地上，任由大雪飄落在身上，堆積成厚厚的雪層。

手掌摸到了一根細小的繩索，謝雲起勉強抬手，將它放在眼前……

是騙子的紅繩，用十兩銀子買了他一輩子的騙子……

唇角不斷有鮮血湧出，謝雲起握緊了紅繩放在胸口，如同情人般低聲呢喃:“阿停。”

眉目清冷的少女一襲青衫，解下了一杆紅纓槍上的紅穗，踩在血濕的雪地裡，走到一處蹲下，將薄薄的雪層扒開，便看見了還在殘喘的謝雲起。

成熟剛毅的臉上有一道從側臉劃過的疤痕，楚停將他的頭放在膝蓋上，輕聲道:“你喊我，我便來了。”

謝雲起覺得自己在做夢，血水模糊了他的聲音:“以往……叫你……你怎麼……不來？”

楚停雙手撫在謝雲起眸子上:“不要露出這種我欺負了你的神情，我真的很變態。”

男人眼角劃落血色混濁的淚水:“你怎麼依舊年輕……”

楚停嗯了一聲，冰冷的唇瓣貼在了謝雲起乾裂的唇上，深入他的唇齒間。

謝雲起瞳孔收縮……這不是夢，是真的阿停。

鐵鏽味從謝雲起的唇齒間過渡到楚停的唇齒間，天地間大雪紛紛揚揚灑落在血色的戰場，埋藏了無數屍體殘肢。

“騙子……”

“我是。”

“狠心。”

“嗯。”

“阿停，我好冷……”

像年少時一般，看著他心心念念的人。

楚停抱緊了謝雲起，試圖給他傳遞溫暖。

有人哭喊著我們勝利時，謝雲起勉強從腰間拿出一個破舊的荷包，珍重地舉在楚停麵前，眸子一如當年清澈:“二十兩銀子，還你……謝雲起……不再是你的……童養夫……”

楚停點頭，拿過荷包，隨後那雙滿是傷痕又粗礪的手便重重垂落在地，被雪覆蓋。

少女將他的頭摁在胸口，輕輕地歎息了一聲，隨即湮滅在天地間。

何必呢，謝雲起，記了她一輩子……

他從來不曾得償所願，也從未失去過。

楚停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兩行冰冷的淚水滴落，激在男人蒼白的額頭上:“我要將功德全數贈予他，希望他來世能得償所願。”

說罷，身上金光大作，朝謝雲起的胸口飛去，點點金光消散在胸口處。亡靈被送入地府，已然忘了所有，少年懵懂地坐在奈何橋邊，手腕上還係了根鮮豔異常的紅繩。

閻王藺無察覺，將魂魄帶走，投入了輪回，他下輩子可成佛。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江羽站在天地間，白雪覆蓋了他腳下的路，這便是戰爭嗎？

雪層下覆蓋著無數屍體，無數刀槍劍戟插在戰場之上。五百年後，若是靈界打破了結界，邪修與魔族還會遵循當初的互不侵犯約定嗎？

這方天地都將成為他們爭奪修煉資源的煉獄。

*

百年後，天降異像，靈極宗出了不得了的女修士，名為白歡顏。

少女坐在靈湖前，腰間掛著一條紅穗，

［楚停，喜歡一個人的滋味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