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城周邊地區偏遠貧瘠,四周大山環繞,在步行幾十公裡的州城小鎮上,有唯一一所學校。小鎮尚未被開發,幾代人住在這裡。大山裡的人想進來,小鎮裡的人想離開。
“我艸,你們他媽沒長眼啊,看不見老子在這。”謝強叼著煙,猩紅的火星照亮眼角的傷疤,他看著汽車遠去的方向,吐了口唾沫,一腳踢飛地上的易拉罐,易拉罐飛起撞到牆壁上,又反彈回來,在泥地裡滾了幾圈。
謝強伸手彈彈褲腳的泥點子,繼續罵,“開車開那麼快趕著去投胎吧。”
被罵的車好像聽到他的罵聲,行駛到不遠處的酒店前,停下了。
謝強叉著腰望去,隻見車門打開,黑色皮鞋落地,往上看,一雙細長的小腿包裹在白色連體絲襪裡,車內的人停頓了幾秒鐘,好像在側身和人說話。駕駛位的車門打開,黑色皮鞋主人才起身出來,穿著黑紅色的百褶裙套裝,長發垂到腰處。
謝強一下子看迷了眼,他往前走了幾步,偷聽他們說話。
“劉叔,我一定要回這裡嗎?”夏晴扶著車門,不肯挪步。
劉叔沒接話,隻是走到後備箱,將行李箱拎出來放到一邊,而後指著身後的酒店,說:“這就是當初抱走你的地方,夫人已經仁至義儘。”
“仁至義儘?”夏晴手扣著車門玻璃,發出刺耳的聲音,“不想救我了,就把我扔回這個破地方就叫仁至義儘,我可以不要錢,我不住你們家了,我自己出來住也不行嗎?”
夏晴將最後一句話怒吼出來,胸腔因此快速起伏,心跳加速。
“夏小姐,不,現在應該叫您王小姐,”劉叔走回駕駛位,聲音平靜:“您還沒成年,回到這裡是應該的,這裡是您家。告辭。”
夏晴哽咽一聲,手指深深陷入掌心的肉裡,強迫自己關上了車門。
汽車很快消失在眼前,隻剩下空蕩的街道和孤零零的行李箱。
剛下過雨,空氣潮濕彌漫著泥土味,泥漿濺到乾淨的皮鞋上,夏晴原地站了會兒,抬頭看著破舊的廣告牌,凸起字體已經掉光,隱約能看到酒店兩個字的印子。
午後陽光刺眼,照到身上感受不到溫度。
她剛要抬腿拿行李,粗狂的聲音從側邊傳來:“喂,你剛剛那車濺我一身泥,怎麼賠我啊。”
夏晴頓住,順著聲音看過去,是一個穿著老頭衫的男人,很高,右眼處有一道疤,凶神惡煞的走過來。
他拿著煙放進嘴裡猛吸了一口,口中煙霧繚繞,他走近,劣質香煙的味道順著風刮到夏晴鼻腔裡,她不受控製的咳嗽起來。
許是咳嗽聲太大,吵到了院裡的的。酒店大門打開,出來了一個男人,長相和藹,穿著藍色條紋襯衫,踩著一雙充滿褶皺但很乾淨的皮鞋,頭發梳的板正,他搓著手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夏晴。
“你就是,晴晴吧。”男人雙手有些顫抖,他向前一步,想要搭上夏晴的肩。
夏晴捂著鼻子後退,眼裡閃過一絲嫌惡。她沒說話,眼睛上下打量著人。
男人放下手,眼眶霎時紅了,他抹了一下眼角,有些激動:“晴晴,我是你舅舅啊。”
“少他媽在這演苦情劇,你,剛剛那車濺我一腿泥,怎麼賠。”謝強不耐煩了,兩隻手指捏著煙,扔到夏晴腳邊,惡狠狠的看著她。
夏晴還沒從被丟下的情緒中緩過來,這會見人又提到這車,紅著眼睛瞪他,眼神輕蔑的掃了一眼褲腿,“誰濺的找誰去,我開的車嗎!”
她沒再理,繞過兩個人拿行李箱進了大門。門裡有一方小院子,擺滿了桌凳。再往前,是三層的小樓。
舅舅在後麵跟著進來,哈腰道歉,關門時,謝強一腳蹬上大門,發出震聾的撞擊聲音,伴隨著罵聲,聲音漸行漸遠。
夏晴站在院子中間環視四周,院子中有樹,樹旁邊修了一口井。三層小樓外牆麵刷滿灰色的油漆,二三樓很破敗,一樓像是重新裝修過,和其它兩層格格不入。
“晴晴啊,你的房間在三樓,我剛裝修過,你看看喜不喜歡。”舅舅脊背弓著背,手伸向行李箱。
夏晴將行李箱扯向自己的方向,換了一隻手拿,冷聲說:“不用。”
手僵在半空中。
夏晴目不斜視走進小樓裡,屋內正前麵是樓梯,右邊有一櫃台,櫃台上有一台老式電腦,旁邊立著一塊,立牌上寫著王家酒店四個大字。再往右還有一間小屋子,被熒綠色的塑料門簾擋著,看不真切。
夏晴將拉杆放下去,雙手提著,一步一步往上走。舅舅在後邊隔著一層的樓梯跟著,有些不敢靠近。
行李箱被一口氣提到三樓,她長舒一口氣,站起身,這有一條走廊,三樓共有三個房間,左邊的房門緊閉,右側的走廊儘頭敞開著房門,還沒走近,就看到了滿屋的粉。
舅舅這時走到平台下兩節台階的位置,挫手,小心翼翼的觀察她的表情,“晴晴,你看看房間怎麼樣啊。”
夏晴放下行李,快步走進去,房間不大,滿牆的粉色,有一扇雙開門的窗,窗前擺放了一套桌椅,左邊是一排小型衣櫃,衣櫃對麵是一張單人床,床上的被單枕頭也都是粉色。
行李箱滾輪的聲音由遠及近,她側頭看,舅舅彎腰扶著行李箱上的把手拉進來,拉杆放在卡槽中,沒有伸出來。
“我累了,想休息。”夏晴沒等他說話,接過行李後退了一大步。
舅舅忙點頭,一步一步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