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海蕭瑟,茫茫天涯,蒼茫了何……(2 / 2)

此時她從後麵趕過來,麵露關切,又挽著手臂將年輕人拉起。

他沒有向安琳或阿能打聽過住客的信息,但兩個人是從民宿方向一同過來。

想想這三層民宿,還是他參與設計監工的,想起來頗覺得可笑。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感到失落、氣憤,甚至是……嫉妒呢?

想到此處,心底似乎更多了一分煩亂。

在廟會轉了半圈,榮哥對小商品和吃喝都不感興趣,隻是給身邊的孩子們買了玩具。安琳看好一條裙子,問榮哥能不能買來做生日禮物。他也應下。

安琳接過裙子,在艾婉身上比量一下,說:“感覺姐姐穿這條更好看,不如送給她,再給我買一條彆的吧。”

榮哥想說什麼,卻看到蔡滿心的年輕旅伴走了過來,挨個攤床打量,滿臉好奇。

他也不再多說,交了錢,“你們逛,我去旁邊抽個煙。”

安琳喊他:“少抽點啊!”

蔡滿心並沒有在民宿苦等。她簡單整理,騎上摩托,一路趕往廟會。大家快樂地集合出行,想來就隻有這個目的地。

夜色降臨,各攤位的燈火星星點點,她穿行其間,周圍人來人往,並沒有看到剛剛車上的幾個人。

倒是看到海狼,舉著烤肋排,吃得不亦樂乎。簡單打過招呼,在商鋪間走了兩趟,她決定還是回民宿——大家畢竟還是要回來的。

等了不知多久,隻看到安琳和幾個朋友嘻嘻哈哈從街角過來,並沒有搭車。眾人一進門,看到她坐在酒吧裡,都笑著打招呼。

蔡滿心問:“怎麼沒坐車回來?”

安琳應道:“哦,前麵是單行線,披榮說掉頭不方便,我們就走回來啦。”

“披榮?”

眾人七嘴八舌解釋,“披”相當於兄長、姐姐,是對年長的同輩人的稱呼。

“披榮就是榮哥,”安琳用英文解釋道,“準確地說,他應該是我的brother-in-law。”

其他人笑起來,嘻嘻哈哈用泰語說著什麼。

“Brother-in-law……”蔡滿心喃喃重複,頭腦中迅速計算,這個英文詞對應著哪幾種可能。

安琳還是單身,她說過,自己的姐姐開了一家咖啡店,就在前麵不遠。

Brother-in-law,是她的……姐夫麼?

蔡滿心坐不住,內心隱隱有個聲音驅策著,讓她想要一探究竟。

咖啡店不難找,那輛皮卡就停在門口。

窗畔芭蕉蔥蘢,白色的廊簷下各色蘭花綻放。店門掛了停業的牌子,但裡麵的燈依舊亮著。

男人坐在吧台前,背對窗外;女人站在裡麵,給他調了冰茶。她有和安琳一樣的濃眉圓眼,隻是神色更為溫柔。

兩個小孩子在地上跑來跑去,舉著新買的玩具。大的男孩看起來七八歲,小的女孩四五歲,都十分漂亮,但又不完全像母親,和泰南當地人比起來,更有些像——華人。

蔡滿心靜靜地佇立在對街的暗影處,視線無法移開。

就是他,那個頭發極短,身材高大的人。他舉杯的樣子,手臂垂下時的姿態,每一個細節,都讓她仿佛看到心底的那個人。

她眼眶一熱,淚水撲簌簌滾落下來。

這真的是上天刻意安排麼?

在這世上,還有如此相像的背影,恰好出現在這讓她恍如穿越時空的環境。

她曾無數次設想,如果當初自己沒有去到峂港,是否便沒有兩個人的生離死彆。也許以後會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作為兩個陌生人擦肩。

彼此沒有遺憾,也沒有刻骨銘心,但江海依舊可以平安地生活著,在彼此不知曉對方存在的角落。

這一切,是屬於她夢境的另一個平行空間麼?

她很想摘下頭盔,推門進去,看看那背影後,是否也有一張讓她魂牽夢縈的臉。

但她還是忍住了。

何必在夜闌時分,做一個不合時宜的叨擾者。

你明明,知道他埋葬在故鄉的山坡上。那裡才是你的江海,這裡不過是一個身影肖似的異鄉客。

可她依舊止不住心底的傷悲。站在陌生的街頭,凝望著對麵溫暖的燈火,捂著嘴,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