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玻璃門的時候,他一眼就看見了沈澈。
他沒有來訪者,很閒,但也不著急,慢悠悠地做著自己的事情,直到餘光看見他。
“來做谘詢的?”這是沈澈和他講的第一句話,“有預約嗎?”
池聿搖頭,說沒有。
他沒提前了解過,哪裡會知道這種流程。
即便如此,沈澈還是讓他進來了,畢竟一個經驗少的谘詢師有人願意叩他的門,他心裡已經很欣慰了。
池聿坐下以後,沈澈依照流程問了他一些話。日常的問候他如悉應答,可一旦進行深入交流,他便一句話也不說了。
沈澈畢竟是專業出身,明白這種事急不來,聊了一會後,就讓他回去了。
後來的幾個月時間裡,池聿斷斷續續地來,有時候隻是在這坐上半個小時,單方麵聽沈澈嘮家常。
他說他是洛北人,雖在這工作,卻很不適應平南的氣候。
他又說到洛北著名的景點和文化遺產,這些池聿都聽得興致缺缺。
不知道沈澈當時有沒有在心裡罵他油鹽不進,總之相對無言了許久之後,他突然道:“我發現你的性格和我認識的一個朋友還挺像,你們都不愛交流,沉悶得像是把自己的都心封起來了一樣。”
池聿這才抬了抬眼,問他:“什麼朋友?”
沈澈意外地挑了下眉,像是沒想到這個話題能令她感興趣。
“住我家對麵的鄰居,姑娘比我小兩歲,現在還在上大學。”
“哦。”
不想讓他就此止言,沈澈繼續講:“我認識她那會,她才十二歲,父母剛過世,整個人頹廢得沒有一點活力,不愛講話,身邊也沒有親人,唯一一個小姑姑把她托付給我們之後,就出國了,這麼多年也沒見回來。”
池聿捏了捏指尖,盯著沈澈桌上的工牌,緩緩吐了兩個字:“可憐。”
“但她現在好多了,也願意敞開心扉和我講事情,整個人像是重新活了過來,”沈澈又說,“一味陷在往事裡隻會害人害已,你看看你,老苦著一張臉又怎麼和小動物建立感情啊?”
不知道哪句話戳到了心裡,池聿沉默許久,最後才和坦白這麼多年情緒不佳的原因。
邁出了第一步,往後便很順其自然了。
溝通下,沈澈大致能判斷出池聿有焦慮症、抑鬱症等傾向,但他隻是心理谘詢師,沒有擅自確診的資質,便勸他願意的話,可以去醫院掛個號,做全麵的檢查。
可池聿不想去。
他心牆很高,抗拒把自己的心事反複剖開給彆人審判,說他固執也好,消極也罷,總之,當時的他除了沈澈以外,無法再接納任何人。
而聽過那一小段故事,池聿也得以在之後一次偶然和沈澈回洛北的時間裡,見到了他口中那位鄰居朋友。
聽她介紹自己,說她叫林頌安。
池聿對她沒有特彆強烈的初印象,隻先入為主地覺得這姑娘可憐,明明人家麵露微笑地迎上來,但他還是覺得對方在偽裝。
就像他一樣。
和沈澈保持像朋友一樣的聯係以後,張許婷時不時會來醫院找他,有時候會說一些很難聽的話,反複將他鞭撻得一無是處,最後再和他服軟,要他彆計較。
池聿覺得煩,但又自覺對她有愧。
於是兩種情緒在腦中反複拉扯,影響到了工作,他被辭退了。
始作俑者張許婷卻還不承認工作是被她攪黃的,逢人就說他沒良心,為了不給家裡錢,主動辭了醫院的工作。
心力交瘁,仿佛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恰好當時沈澈因為氣候不適應和心念家裡姑姑,想離職回洛北,見池聿這般糾結,試探性地問著:“不然你和我一起回洛北?那裡冬天會下雪,你南方人,還沒見過雪吧?”
幾乎是瞬間找到逃離的支點,池聿在心裡答應得很爽快。
隻是他表麵上還是裝作猶豫不決,甚至開玩笑道:“對每個來訪者都這樣安頓的話,豈不是忙不過來?”
沈澈笑了下,手中揉成一團的廢紙被他丟出去,劃過一個拋物線,最後精準地丟進垃圾桶。
他說:“我沒當你是我的來訪者,我們不是兄弟嗎?”
就這樣,池聿同意了他的提議。
當時岑競一還嗆了他一句,說他這個平南人怎麼也跟沈澈亂跑。
池聿沒說話,沈澈倚著窗也沒坦白,隻是抬起胳膊用力勾了一下岑競一的脖子,信誓旦旦地說要保護來訪者的隱私。
他們不是約好一起回洛北的。
沈澈在平南有輛車,洛北雖遠,可他也不能把車丟了,他交接完工作當天就想自駕離開,走之前和池聿通了電話,才得知池聿的航班停飛,要改簽了。
“不然你和我一起回?”沈澈在電話裡提議道,“長途呢,兩個人也好有個伴。”
於是池聿從機場回來,把行李放進後備箱裡。
彼時天氣晴朗,沒有任何雨跡,初冬的烈陽掛在藍白色的天際,夜幕降臨前,照耀著他們的向北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