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識到自己正麵臨著一場巨大的災難,結果如何,她甚至不敢去想,隻能緊緊地攥著手裡的衣物布料,直麵恐懼。
……
已是淩晨三點,池聿被若隱若現的啜泣聲吵醒,他翻了個身,然後慢慢睜開眼。
因為心係林頌安的狀態,他本就睡得不踏實,察覺到聲音是從客廳傳來的,心一揪,起身沒來得及穿鞋便走出去了。
離得越近,聲音越清晰。
借著窗外投入的月光,池聿看見林頌安雙眼緊閉,手死死地攥著被子邊緣,滿臉淚水。
“林頌安。”
他蹲下身,嗓音低沉地喚了聲。
隻是姑娘似乎是做了什麼可怕的夢,睡得並不安穩,也無法感知到他的呼喚。
“爸爸……媽媽……”
夜晚寂靜,呢喃聲格外抓耳。
池聿不敢貿然叫醒她,凝視片刻,他伸出手,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
三個人擠在一張桌子下,格外擁擠。
可是他們毫無辦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橫梁倒塌,牆壁斷裂,而後儘數掩埋,隻剩下狹小空間裡的黑暗。
“怎麼辦……”
“沒事啊,爸爸媽媽都在呢是不是?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林頌安察覺到母親的聲音也染上了哭腔,可她還要故作堅強地安撫她,濕熱的手在自己後背輕撫著,好像這樣就可以平複不安的心。
“爸你怎麼不講話?”
林父弓著身子,幾乎是以環抱的姿勢,將母女倆攬在自己的懷裡。
他唇色蒼白,剛剛那一摔劃破了手臂,鮮血正在源源不斷地湧出,隱在墨色裡。
“頌頌啊,如果活著出去了,長大之後,要照顧好媽媽。”
“什麼,”林頌安看不清父親的臉,可心卻在發慌,“我手上黏黏的,爸你是不是受傷了?”
林父沒說話,用了點力,抱緊她們。
“老林——”
他搖了搖頭。
時間一點點流逝,煎熬像是看不到儘頭的隧道,攪得林頌安生疼。
她其實什麼都明白,明白救援一時半會不會抵達,明白自己凶多吉少,還有,父親的生命在流逝。
耳邊忽然傳來母親的哭泣,像是突然懂了某種絕望的含義,林頌安死死咬著下唇,強迫自己不哭出聲。
餘震還沒停。
替他們擋住危險的桌板再次晃了晃,承受不住壓力的小桌子忽而一塌,林頌安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覺母親往上一躍,替她扛下了所有重力。
“媽……”
絕望將她包裹得徹底,林頌安用力抱緊母親,淚都流乾了也不曾放開。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就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耳邊響起一道有氣無力的聲音。
“頌頌,要活下去啊。”
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林頌安原本以為自己沒有任何力氣和眼淚了,可就在她聽到這句話的後一秒,她忽然崩潰大哭,聲音嘶啞,又響亮。
其實原本也沒什麼的。
她就算死了,也是和爸爸媽媽在一起,這樣一想,她便沒那麼害怕了。
可就是在這一刻,在她即將潰裂的前一秒。
媽媽希望她能活著。
……
睡夢中,林頌安的呼吸愈發急促。
池聿沒辦法了,他稍微使了點勁晃了晃,“林頌安——”
下一秒,泛著淚花的眼緩緩睜開,眼底從茫然到清明。
林頌安猛然坐起,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現實世界裡充足的空氣,雙手捂住心口,久久無法回神。
“我做夢了,夢到十二歲那場地震,”她忽而轉身,雙手抓住男人的手臂,聲音混啞,“我爸媽幫我擋住斷壁殘垣,要我活著。”
池聿看著她,抬手用指腹替她擦去眼淚,微皺的眉頭能窺見他眼裡的苦澀心疼,無以複加。
“我好害怕,”林頌安的聲音染上哭腔,“我努力了很久,不去看不去想,從一數到一千,再數回去,重複了好多好多遍,他們才找到我。”
“嗯。”
“看到亮光的時候,天空在下雨,它們把我打濕了,空氣裡刮著風,很涼很涼,我討厭這樣的天氣。”
“嗯。”
“我活下來了。”
“……”
兩雙眼睛在深夜裡,借著月光對視著,朦朦朧朧。
一秒兩秒。
池聿挫敗地放棄所有隱忍,脊背稍彎,他圈住她的手腕,輕輕往前一帶,將人攬入懷中。
林頌安一愣,雙手垂回身側,她的下巴抵在男人的肩膀上,後背、腦袋,都是他一下又一下的安撫。
他沒講什麼多餘的話,隻是用體溫將她包圍,讓她知道午夜夢回時,不是隻有她一個人麵對深夜無儘的黑。
城市未醒,時鐘在寂夜裡有規律地擺動。
心跳聲交織間,林頌安緩慢抬手,在眼淚落下的那一秒,緊緊回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