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驕陽似火,雲如火燒。
地上河流分開茂密的叢林,如同白色的絲帶般,從高處的岩石拍打而下,濕了正在岸邊搓著衣服的湘婆的裙擺。
湘婆擦了擦從額頭順流而下的汗珠,半眯著的眼被紅彤彤的太陽刺的難受,轉而看向河道遠處。
好似有什麼東西正在奔馳而來?湘婆直起身子,以便看的更清楚些。
還真是!一匹壯碩的紅馬正朝著這邊飛奔而來,那馬背上還托著個白衣人!隻是不知為何,那人下半身跨坐在馬上,上半身卻趴在馬背上,本身一動不動,隻隨著馬兒的蹦跑而顛簸,一身白衣和一頭黑絲隨風飄蕩。
湘婆雖已年過四十,不過由於常年農耕,身子骨還算硬朗。她趕忙邁開長滿老繭的大腳跑上前去,用沾滿水沉甸甸的衣物甩向那匹馬。
紅馬受到了驚嚇,卻也不躲,一個抬身,馬背上的人兒便順勢落了下來。那馬則前蹄一彎跪了下來,整個兒倒在河流裡,喘了幾口粗氣後便再沒了動靜。
湘婆見狀,也沒空管馬兒,她隻關心那白衣人還活沒活著。她急匆匆的將白衣人從水中撈了起來,將臉對向自己。
居然是一位年輕女子,鎖骨連接處的那塊皮膚還有個梅花狀烙印。若不是她現在麵上毫無血色,用國色天香來形容她一點也不為過。
是宮中逃出來的奴隸?還是剛剛被滅亡的靜國的俘虜?
湘婆伸手去探女子的鼻息,還好,有微弱的呼吸。先不管她到底是何人,失去過女兒的湘婆不願再見紅顏薄命的場景。她不敢耽擱,將女子背了起來,向自己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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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女人抱到床上,在她身邊架起鍋,為她燉了一隻自己平時都舍不得吃的雞。
她看了看女人身上已濕透的破衣爛衫,最終在衣櫃深處拿出一件乾淨的衣服。
她唯一的女兒在五年前入宮做了宮女,後來便渺無音信,街坊鄰居都說宮中水深火熱,宮裡娘娘一個不高興便可讓宮女們喪命,說不定她的女兒早已不在人世。她卻還抱有希望,為女兒做了幾件衣裳,卻一直沒能等到女兒回來。
在女人身上比了比,大小正巧合適,若是女兒還活著,應該與她一般大了。
為女人換好了衣服,湘婆便坐在床沿,一邊等著鍋開,一邊等著女人醒來。
半個時辰後,鍋蓋被濃湯冒的“哐當”直響,隨之而來的是女人一聲呻.吟。
湘婆將鍋蓋打開,盛好一碗湯,轉向女人,發現女人已經撐坐起身子,好看的桃花眼中泛著尖銳的寒光。
“你是何人?這是哪裡?”
“你叫我湘婆就好,你被馬帶到這兒來,我見你沒了意識,順手救了你。”湘婆朝她微笑道。
看來猜的八九不離十。
“你脖子下方的梅花烙印我看見了,不過你放心,我一大把年紀了也不想賺這損陰德的錢。”湘婆拿出一條不透明的絲巾,扔到女人懷裡,“你出門時便把脖子圍住,這樣就不必再躲躲藏藏了。”
“湘婆……”女人握住絲巾,眼神漸漸緩和了下來,喃喃道:“謝謝……”
沉默了一會兒,女人忽的抬頭朝窗子外麵望了望,見什麼也沒有,聲音略帶沙啞,問道:“……騰驊呢?”
“騰驊?”湘婆愣了愣,“哦!是那匹馬嗎?”
女人微微點頭。
“那馬……載著你到這兒,便咽氣了。”湘婆略帶為難,但還是說了實話。
女人的眉頭顫抖了一下,卻也沒再多說什麼。
“你真漂亮。”湘婆望著女人,稱讚道。
女人垂下眼眸,有些不好意思。
“世人都說,當今最美的女子乃是三世子的夫人,隻可惜,那三世子的夫人是靜國安插在我們宏戰國的細作,如今靜國亡國,那三夫人也杳無音信。“
“若是她還在世,若是她見了你,定是不敢當這第一美人的名號的。”湘婆笑道,她對眼前這個女子,甚是喜歡。
女子不言不語,麵上也看不出情緒。
”對了?你有多大了?“湘婆又問。
“我二十六了。”女人輕聲答道。
“這麼巧,我女兒也應是二十六了。”湘婆笑道。
“應是?”
湘婆尷尬的撓了撓頭,說道:“我女兒在五年前入宮後便再也沒了消息,若還活著,應與你同歲。”
女人看著湘婆佝僂的身軀,布滿老繭的雙手,心中不免升起一絲酸楚。
“當今君上我不敢隨意評論,不過他的三世子仁厚愛民,氣度恢弘,日後做了君王定會使宏戰國國泰明安。”女人安慰道。
湘婆笑了笑,道:“誰說不是呢?百姓們都支持三公子。”
“對了?你有地方可去嗎?”
女人為難的搖搖頭。
“那你便在此住下吧,正好我一人住冷清極了。若是村裡人問起,我便說是女兒回來了。”湘婆笑的漏出一排牙齒,臉上皺起紋路。
女子點點頭,“謝謝湘婆。”
“還叫湘婆呢?”湘婆故意嗔怪道。
“謝……阿娘。”
湘婆哈哈笑了幾聲,突然又想起了什麼,說道:“我也不多問你的名字,以後你便用我女兒的名字吧。我女兒名叫湘楠,以後我便喚你楠兒,如何?”
“阿娘說什麼,便是什麼。”女人雖然身子一顫,但還是微笑著說,她也是打心底兒的高興,也許,這是上天又給了她一次活下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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