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沒有荷包蛋嗎?”
諸伏景光對從身側探過來的那顆頭不為所動,他麵無表情地關火,用筷子挑起細細的麵條,裝進一旁早就準備好的碗裡。
“真的沒有荷包蛋嗎?”那道聲音如影隨形地跟了上來。
“你這次的任務是吃荷包蛋?”諸伏景光端著兩個碗前往餐桌,指腹傳來的微燙讓他加快了腳步。
他想起了那個【不能回頭】的任務,雖然不知道麥芽是出於什麼心理給自己安排這種奇奇怪怪的任務,但是考慮到麥芽本身也不是什麼正常人,倒也算合理。
“不是。”
諸伏景光將兩碗麵放在餐桌上,又轉身去拿筷子,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那今天是什麼任務?”
“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答非所問,放在彆人身上還要考慮考慮其中是否有什麼隱情或者深意,但對方是麥芽威士忌,那基本上不用懷疑,那家夥隻是普通地聽不懂人話而已。
諸伏景光拿著兩雙筷子轉過身,看清餐桌那邊的情景時,動作一頓。
“味道不錯,就是如果再有個荷包蛋就更好了。”
諸伏景光並不在意食客的評價,比起那個,他現在更想知道麥芽手中的那雙筷子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你……”諸伏景光微微皺眉,他本能地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最終隻是說:“你竟然還自帶了筷子。”
“令人作嘔的巧合罷了。”雨宮清硯夾了兩根麵條,等稍涼些,才吃進嘴裡。
蘇格蘭威士忌的手藝比他想象中好得多,不過他還是惦記著荷包蛋。
也沒什麼特彆的原因,就是想到了而已。
有人走到了餐桌旁,卻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坐下,雨宮清硯沒抬頭,自顧自地吃著碗裡的麵。
“我給你煮荷包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怎麼樣?”
那道聲音裡帶著不留痕跡的蠱惑,再搭配上刻意放低的姿態,的確是很容易讓人心動。
雨宮清硯將嘴裡的麵條咽下去,抬起頭,打量了一下站在對麵的那個人,“你的人設比我預想中有趣得多。”
諸伏景光自動略過那句話,重複說道:“我給你煮荷包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怎麼樣?”
說第二遍時,他甚至放緩了語速。
麥芽威士忌的答非所問並非是刻意回避,而是腦回路清奇地從問題中聯想到了其他問題,隨後大腦就莫名其妙地把最初的問題給過濾掉了。
那麼隻要把麥芽的注意力拉回來就好,諸伏景光想。
隨後事態正如他預想的那樣,麥芽很快就回答:
“好啊,你想問什麼問題?”
諸伏景光在餐桌旁坐下,他手中仍舊握著一雙筷子,不過很明顯,他並沒有拿它吃宵夜的想法,畢竟如果不是那位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他今晚根本不會開火。
關於麥芽威士忌身上的未解之謎不止一個,他開始思考此時問什麼問題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為什麼要殺掉諸星大的營救對象?
——是怎麼知道司機才是真正的任務目標的?
——六月取得代號時究竟引發了什麼風波又緣何而起?
……
數個問題在他的腦海中回蕩,經過重重衡量與抉擇,最終他緩緩開口:
“你為什麼對‘蘇格蘭’這個代號如此在意?”
這個問題其實早就已經問過了,但是對方當時並沒有給他一個答複。
某些疑問是有跡可循的,沒必要為了那些有著固定答案的問題浪費這次難得的機會,畢竟那些問題即使不問當事人,得到答案也隻是時間問題。
所以他選擇將這個機會用在了一個隻有麥芽威士忌自己心裡才清楚的問題上。
坐在他對麵的男人拿著筷子,擺在麵前的碗裡升騰起的熱汽卻若有若無地附著在眼鏡鏡片上,於是本就因為有所阻隔難以完全看透的眸子前再度加裝了一堵不透明的牆。
【“蘇格蘭……看起來比我想象中順眼。”】
【“開心一點,我可是特意從北海道趕來見你的。”】
【“沒什麼,知道有人拿到了這個代號,就忍不住想見見。”】
他過去和麥芽威士忌並沒有交集,麥芽威士忌為什麼會突然拿著一張照片跑到他的安全屋?從那人的一係列反應來看,挑起麥芽興趣的並非他本身,而是代號為蘇格蘭威士忌的這個人——重點不在他,而是在於“蘇格蘭”。
他知道組織裡的代號是存在一些傳承和重複利用的情況的,難道是麥芽過去和往任蘇格蘭威士忌有所交集?但是進行了針對性調查後,也並沒有發現組織中曾有成員用過這個代號的痕跡。
“蘇格蘭啊……”
諸伏景光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他期待著謎底揭開的那一刻的到來,但是對方開口後僅僅是口吻平淡地喊了一聲他的代號——比起是在叫他,他更傾向於麥芽隻是無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這個代號。
於是諸伏景光沒有接話,靜等著下言。
代號麥芽威士忌的男人似乎是在思考,半晌,他又說:
“是個好名字。”
諸伏景光等了一會兒,遲疑道:“然後呢?”
“然後你可以去煮蛋了。”
那碗麵條已經微涼了,於是再夾起麵條時鏡片也不會蒙上霧氣,諸伏景光終於得以看清掩藏在透明鏡片後那雙眸子。
深綠色,如同森林一般靜謐幽深,仿若永遠都望不見儘頭。
他一言不發地盯著那雙眸子看了好一會兒,但是直到轉身離開的那一刻,他都沒有真正同那雙眸子對上視線。
麥芽幾乎不會把注意力分給他,現在他有點相信,麥芽這次上門或許真的隻是為了吃個宵夜而不是有事找他了。
畢竟比起他,麥芽似乎更樂意把注意力放在那碗麵上。
冰箱裡還有雞蛋,煮個蛋也不需要消耗什麼時間精力。
把雞蛋磕開放進鍋裡時,看著從水底升騰起的細小的氣泡以及白色的凝固漂浮物,諸伏景光歎了口氣。
是他把事情想的太輕鬆了,區區一枚雞蛋就想換來這種情報,他是麥芽的話他也不願意做這種賠本買賣。
然而等荷包蛋真的煮好又被送至那位不講理的客人麵前時,那個一副主人翁姿態的男人卻完全沒有要吃的跡象,反而淡淡道:“很晚了,我回去了。”
聽到這句話的諸伏景光鬆了口氣,他掩嘴輕咳了一聲,將唇角下意識勾起的弧度強行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