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那雙深綠色的含笑的眸子,一股冷氣沿著他的脊背緩慢向上攀爬蔓延。
一個人身上的某個特質一旦被無限放大,其他特質就會順勢被弱化。
關於麥芽的個性的言論數不勝數,但是細細想下來卻從來沒人抨擊過他的實力或者談論他德不配位。
坐在他麵前的人是個神經病,有關那人的傳言也總是說“麥芽威士忌是個神經病”,組織裡沒有人忘記那個人是麥芽威士忌,反倒是他兜兜轉轉下竟然真的隻記下了一聲神經病。
神經病是屬於雨宮清硯的特質,但麥芽威士忌是屬於組織的麥芽威士忌。
“有人說我和琴酒的關係不好,但是親眼見到後,你現在是怎麼想的呢?”
明明是該他來提問的場合,擁有主動權的人反倒是被詢問的那個,諸伏景光知道自己沒能把握先機已成定局,儘可能多地獲取情報才是當下更該做的事情。
他謹慎地回答:“不確定,但是感覺沒有傳聞中那麼差。”
那人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唇角隨之勾起一抹弧度,意味不明道:“傳聞嗎?”
【“傳聞嗎?”】
這一刻,腦海中的一句道聲音猝不及防地與被拋回來的問句重合。
此前一同執行任務的那天,麥芽也曾操著相似的語氣對他說過這句話——“傳聞嗎?”
那天他沒能參透那句話的含義,也沒能參透麥芽威士忌莫名其妙的笑點,隻依稀感知到那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或許並不是表麵意義上的在詢問他是怎樣的傳聞。
時隔半個月,第二次出現的反問卻像一道冷風一樣從頭頂掠過,讓他頃刻間醍醐灌頂。
麥芽的笑不是嘲笑又或是其他,而是覺得好笑——有人在當事人的麵前提起所謂的流言蜚語,雖然不知真假心中卻已經信了大概。
麥芽威士忌坐在他的對麵,隔著甜品店的圓桌,實際距離滿打滿算至多也不過半米,諸伏景光卻莫名生出了一股他們之間隔絕出山海的悚然。
他們明明是在平視,在這一刻,伴隨著纏繞繁複的思緒,他卻覺得來自麥芽威士忌的視線是漂浮在肉眼難以觸及的空中,而他正接受一個仿佛歸屬於另一個世界的人的俯瞰。
“關係好壞就要看你如何理解了。”雨宮清硯懶洋洋地開口。
不知道蘇格蘭威士忌想到了什麼,那人的姿態忽然僵硬起來,不過他也懶得去猜那些沒必要的東西。
這個世界裡的人或者說角色,都毫無例外地擁有著一個最固定的基礎人設。
不考慮漫畫家筆力下降、精神失常、設定本身存在bug等情況,這個“人設”將伴隨他們一生。
雨宮清硯是一個厭惡被定義的人——他不是這個漫畫世界裡的一個或重要或輕率的角色,所以他不需要那些或無聊或時髦的標簽。
他不需要按照那些標簽去約束自己,也不需要被幾個標簽禁錮,以獲取什麼人氣。
“很多東西都是沒有定數的。”他看著那雙藍色的眸子,大概是那兩支冰淇淋太過甜膩,他已經感到些許乏味,淡淡道:“當年還是琴酒為我介紹的組織這邊的工作呢。”
那已經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也沒多少人知曉,當初如果不是琴酒,他還真不好完成一天內進入組織的任務。
蘇格蘭威士忌後來又說了什麼,他沒仔細聽,也沒出聲搭理,因為懶得再開口說話。
就像琴酒幫過他完成任務所以他對琴酒感官不錯一樣,他對連續兩天配合他完成了簽到的蘇格蘭感官也不錯,再加上那雙清澈的藍眸,他甚至暫且樂意拿出一半的耐心去陪那個年輕人閒聊,但也就僅限於此了。
蘇格蘭走時悄無聲息,雨宮清硯拄著下巴看店外的行人,他是在人流中看到那個一晃而過的藍色身影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同桌的那個人終於離開了。
雨宮清硯獨自在甜品店裡坐了許久,久到天色已經半暗下來,久到店裡的人從零星到繁多又到零星。
直到店裡隻剩下他一個客人,他起身來到收銀台,說道:“一支海鹽冰淇淋,謝謝。”
店員很快就將一支藍色的冰淇淋遞了過來。
他禮貌道謝,徑直走出甜品店。
店門口,他低頭看了一會兒手裡的冰淇淋,忽然抬起手,將眼鏡摘了下來。
雨宮清硯適應性地眨了眨眼,再睜眼時,世界的每一寸色彩理所當然地已經隨著鏡片折射的失去而瞬間褪為黑白。
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正身處這個到處充斥著壓抑的黑白的世界讓他的唇角即刻下壓,他抬頭望了望,深淺不一的黑白構成了天空,勉強能從形狀和顏色最淺的那處辨認出藏在烏雲後的月亮。
【快下雨了。】
雨宮清硯輕哼:“你又知道了。”
【這個世界的本質是一部黑白漫畫,無論是天氣狀況還是任務走向,作為係統,我理應知曉劇情。】
站在甜品店門口的男人聳聳肩,重新看向手裡拿著的冰淇淋,淺藍色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膚色的手指和黑白的威化蛋筒之間呈現出一道明顯的分界線,組合在一起時簡直像是來自兩個次元的造物。
本來就是兩個次元才對,他想。
雨宮清硯一邊戴上眼鏡一邊邁開腳步,隨手將那支融化的冰淇淋扔進垃圾桶。
“所以果然是沒有彆的東西可以給我了嗎?紙巾石頭之類的就算了,拿可以直接告訴我的情報當獎勵你無不無聊……”
“嘖,彆裝死,沒有舉報中心之類的東西嗎?能不能給我換個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