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有賀蘭破陪著,加之山空有安神奇效,祝神難得睡好之後身體舒爽,早飯便把一碗粥都喝得乾淨。容琿瞧在眼裡,心想自己做飯的手藝真是越來越精進,一碗白米粥都那麼受歡迎。
“每月十二,古家祠廟門大開,給所有進去的人提供住食。”祝神說,“小魚他們從秋沙追殺那個中將到此,已一月有餘。對方躲在古家祠,今天他們就會跟著混進去。咱們也去湊湊熱鬨。”
古家祠屬於西飛台古氏的地盤。古氏作為沾洲最古老的幾大世家之一,近幾十年已逐漸敗落,數十座城池歸屬地都被其餘世家瓜分得七零八落。唯獨老巢西飛台,賀蘭氏在最近水樓台的位置,卻多次出兵無功而返。都敗在攻打城牆那一步。
西飛台的城牆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堅實高大,賀蘭明棋數次發兵,不管用儘什麼辦法,到了城牆那一步,總因為各種狀況被打得潰不成軍。
最奇怪的一次,也是賀蘭明棋最接近目標的一次,眼看城門就要攻破,賀蘭軍也快占儘上風,大晴天裡莫名其妙刮起陣陣陰風,直朝城牆外賀蘭軍呼嘯而去。古氏守城將士趁機火攻,竟反敗為勝,幾乎燒死上萬賀蘭精兵。
從那之後,賀蘭明棋便偃旗息鼓,蟄伏不動。
容琿歎道:“說起來,古氏一個百年大族,自家的祠堂竟不修在府裡,而是修在廟中,當真是叫人看不明白。”
“若是輕易能看明白,賀蘭明棋也吃不上許多虧。”祝神似笑非笑,“祠堂不乾淨,才要佛祖來鎮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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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家祠收容房設在祠堂西側,占地極廣,呈方陣修建,十行十二列,禪房模樣,一房兩榻,最多兩人居住。每兩個月一次洗牌,舊人出去,換新人進來,期間願意留的可以留下。
今日西門大開,祝神和容琿趕到時門子桌上還剩二十個牌子。
一麵排隊,容琿一麵跟祝神嘀咕:“古氏這許多年外頭撐著世家的架子,內裡早就入不敷出,自家的算盤還撥不轉,竟依然日日堅持這救濟八方的體麵——一個月收留兩三百人進來,好吃好喝供著。隻要守規矩每日去佛前添一柱香就能撿這便宜,說是給佛祖納些香火,誰知搞哪門子貓膩。”
祝神不置可否:“這祠堂的設置,不知給了多少人躲避殺身之禍的藏處。”
正說著,便排到他們。
門子一邊遞牌子一邊說道:“牌子掛黃的那麵。過了酉時,天亮之前不要出門,不要點燈,不要發出聲音。”
又瞥見祝神,忽咧嘴笑道:“看公子生得細嫩,高門大戶出來的,何苦來這兒湊熱鬨?”
祝神亦頷首笑道:“被家裡趕了出來,沒彆的去處。”
“原是這樣。”
門子還想說什麼,容琿上前一步擋了祝神。
那門子便道:“我多提醒公子一句,進了這兒,入夜最好連眼也不要睜開。”
“多謝。”
二人領了牌子,就撞見一個上月住進去的人離開,與他們擦肩而過。
祝神問:“瞧見沒有?”
容琿:“什麼?”
祝神指了指自己眉心。
“您說他眉心那一筆綠砂?”容琿說,“好像是駐院的法師點的,離開之前每個人都要去佛前拜彆古氏的這位法師,有緣人就能被他點這麼一下。輕易還洗不掉來著。”
“就沒人不願意被點的?”
“這倒是沒聽說過……”容琿琢磨,“不過人家都給吃給穿一個月了,點那麼一下誰也不好推脫吧……”
祝神打量他一眼:“這東西洗不掉。屆時咱們離開,他要給你畫一筆你也不推脫?”
“我……”容琿語塞,乾脆一股腦把話推給祝神,“您舍得我被點的話,我就點!大不了回去拿巾子蒙著。”
祝神笑笑,不再多言,隻道:“看看咱們住哪間房。”
容琿伸手看牌子,兩個人一起來,拿相同的牌子,都是“甲行巳列”。
“這牌子也稀奇。”容琿找到屋子便悶頭收拾,祝神站在門口曬太陽,聽他在裡頭念叨,“一麵黃,一麵白。塗成這樣,管好看?”
祝神閉目吹著微風,頭頂掠過一隻朱砂色的蝴蝶:“興許掛一晚上,就變白了。也未可知。”
房裡打點完,離天黑還有一個時辰。他們繞到祠堂後,隱隱約約聽著某處念經的聲音,便尋過去,看見一處四麵都有門窗的屋子。
這屋子修得四四方方,門窗雖多,卻是緊閉。站在門外,裡頭一覽無餘:幾十口兩人合抱大小的鐘吊在梁上,朝北放著一顆巨大的佛頭。一群和尚打扮的人正繞著那些鐘自西向東轉圈,嘴裡念念有詞。
容琿蹙眉:“這佛……怎麼是閉著眼的?”
祝神不言,依舊是那副笑不達眼底的模樣觀察著裡頭一眾陳設:“你知不知道有一種佛,真身是棺材?”
話音未落,不遠處,忽聽有人冷冷喊了一聲:“祝雙衣。”
祝神脊背一僵,不動聲色朝反方向一轉,邁步就走。
後邊的人腿長,邁得步子也大,聲音更近了:“祝,雙,衣。”
祝神裝聽不到。
“祝——雙——衣。”
祝神停下腳,慢慢轉身,笑眯眯道:“賀蘭小公子。”